夏初五月的魏都洛陽,燥熱依舊,繁華依舊。

太極殿內,正在舉行著一場朝堂公審。

年輕的帝王端坐在御座之上,那冷峻而神秘莫測的表情,像極了他的父親,當年文皇帝曹丕的模樣,而他那繼承於母親的柔和的眉宇,則又讓他多了幾分柔和之氣。此時此刻,滿朝的文武臣工無人不在曹叡目前戰戰兢兢、畢恭畢敬。

“來人,帶罪臣河內郡守王黎、以及東吳盜馬賊人上殿。”

曹叡手執著曹羲自兗州帶來的人犯罪證、供詞以及曹羲的奏表,手扶額頭,盡力控制著自己心中的憤怒,鴻臚寺丞司馬恂,那可是自己一向看重的臣子!沒想到居然也與此事有所關聯。

“罪臣……王黎……叩見吾皇萬歲……”河內郡守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只見他此時髮髻散亂,雙眼無神,面容憔悴,跪伏在大殿之上,不住的巍巍顫抖著。

此刻大殿之上,群臣已然開始議論紛紛,畢竟直接將人犯帶上朝堂,並不是一件常有的事,看來今日,是要有大事發生了。

“眾位愛卿,稍安勿躁。”面對滿朝譁然,曹叡並未大聲呵斥,而是耐心地向眾臣解釋道:

“諸位愛卿,你們現在一定十分的好奇,為何朕今日,要將這人犯提到這太極殿上來?現在就讓朕來告訴你們,月前,朕安插在兗州、幷州轄下諸郡縣的校事官,向京城傳來訊息,說是在河內郡以及附近其他郡縣,有自東吳潛來的盜馬賊橫行無阻,而當地官府卻束手無策,任憑我大魏官馬接二連三的被偷運去江東!”

曹叡此言一出,眾臣更加心驚不已,他們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等荒唐事。

曹叡繼續痛心疾首的說道:

“經過朕派遣去的人查證之後,朕發現,就在今日這朝堂之上,還站著那勾結外邦的亂臣賊子!你們說說看,朕應不應該在這太極殿內,懲治此人!”

“陛下聖明,此時涉及邦交國事,已然不再是普通的案件,陛下選擇在朝堂公審,並無不妥!”一向善於逢迎聖意的中書監劉放手持笏板,出班為皇帝造勢。

這劉放,字子棄,是涿郡人氏,原本乃是前朝漢室宗親廣陽順王之子、西鄉侯劉宏的後人,大魏代漢之後,劉放舉孝廉後,才得以入仕魏朝。

這劉放與中書令孫資孫彥龍二人,深受魏國三代主君的信任,到了如今,二人的聲望地位自然是更上了一層樓。

而中書令、中書監,乃是臺閣機構的要職,文皇帝時,宮內圖書的整理逐漸不拘於宦官,也開始逐漸起用士人,因此上中書省不再只是簡單的圖書整理官署了,而是演化成了可以討論國策的重要鈞衡有司。正因如此,文皇帝這才改秘書為中書省,還分設中書監與中書令二長官,以掌握臺閣機要。

時至今日,中書令與中書監這兩個職位的實權,只怕已然絕對不亞於前朝的丞相之職。

而此時的魏國朝堂,臺閣之內,正是以劉放、孫資二人地位最高,職權最重。因此,這二人手中的權柄,就算將二人稱之為魏國丞相也不為過。

曹叡原本心中怒火滿腔,但見到了王離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倒也不禁心生憐憫。畢竟他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啊。心中怒火平息大半的曹叡,語氣也自然而然的沒有那麼冷峻了:

“王黎,你還有何話,在朕與百官面前,不妨直說。”

“陛下……,這盜馬一案,臣罪無可恕,然而廟堂之上,亦有主謀,陛下,罪臣在河內受吳賊要挾多年,生不如死,所幸陛下派人解救罪臣一家於水火,臣不勝感激,絕不敢有半句,欺瞞於陛下!”

曹叡知道,今日所要處置的重要人物,馬上就要跳出來了。

“王黎,你方才既說,廟堂之上,亦有主謀,所指何人吶?”

“此人便是……舞陽侯之……親弟,鴻臚寺丞,司馬恂。”

河內郡守怯生生的望向了司馬懿與司馬恂,畢竟,得罪當朝輔政大臣,任誰也會心有恐懼的。

只見司馬恂聞言後,目光如炬,惡狠狠的瞪著王黎,就好像要將其生吞活剝一般。而舞陽侯司馬懿只是嘴角鬍鬚微微一動,繼而如往常一樣波瀾不驚。

“司馬恂,你有何話說?”曹叡兩道似冷電一般的目光射向司馬恂,而前一刻還怒視王離的司馬恂,面對天子目光的時候,還是不禁打了個寒戰。

“陛下,這是賊人臨死隨意攀咬,臣冤枉啊……”司馬恂似乎已然心虛了,撲通一下跪伏於地,竟已然是不敢抬頭與皇帝直視了。

“住口!”原本情緒穩定的曹叡,突然之間大發雷霆、勃然震怒,將手中的書簡狠狠砸向了跪在階下的司馬恂,咆哮道:“你多年為官,朕難道會認不出你的字跡?這是吳賊親自交出的你的親筆信,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不肯承認你的罪行麼!”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陛下……這是有人誣陷微臣啊……陛下!”原本還有恃無恐的司馬恂,此刻頓時慌了神,他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是如何被皇帝知曉的,原本以為王離並沒有掌握自己的證據,可是誰知竟會如此,驚慌失措的司馬恂,看到站在殿前的二哥司馬懿,立刻爬了過去求救:“二哥,你幫幫我吧,幫幫我……我是被冤枉的!”

“孽障!”司馬懿此刻怒不可遏,大袖一揮,一掌摑在了司馬恂的臉頰上,厲聲喝罵道:“沒想到你居然敢做出如此通敵叛國的行徑,真是我司馬家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