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逝者產生聯絡,本來就是逆天道而行。你最好感謝你朋友找到我,再多拖一段時間,你的結果也不會好。”

方鶴說話非常刺耳,毫不客氣。看著趙月荷紅著眼眶的可憐模樣,我只想上去給他來一腳。但很顯然,方鶴並沒有自己快把小姑娘說哭了的自覺,依舊是自顧自地說著。

“生前沒做的事,死後再怎麼彌補也是無濟於事的。對你,對她,都不是好事。”方鶴說著,滅掉了他的倒流香,從包裡重新掏出一根火柴,劃燃。火柴落下,將那張畫著三角形符文的宣紙點燃。火光中,方鶴依舊在唸著些什麼,只是聲音太小,我離他很近也沒法聽清。

“如果你們真的想為對方好,”宣紙在茶几上化為灰燼,和方鶴先前燒成灰,落在宣紙正中心的趙月荷的頭髮混在一起。方鶴單手插著兜站起來,將自己剛剛坐的位置騰出來,看了一眼眼眶通紅的趙月荷,又看看那個佝僂著,站在茶几邊的黑影。“就放開彼此,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裡。”

“我明白了。”趙月荷推開呂珊珊抱著自己的手,擠出一個滿是悲切的微笑。“我該怎麼做?”

“你......”方鶴還沒開口,就見那個黑影忽然朝他招了招手,像是示意他過去。方鶴眉心一皺,往黑影的方向走了兩步,但又謹慎地留出了一米多的餘地,以防不測。

黑影在原地搖曳兩下,如同煙霧般穿過了方鶴的身體,在方鶴身後停下,站穩恢復人形。

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呂珊珊壓著嗓子驚叫了一聲,方鶴也立馬轉過身去,眉心緊蹙,盯著黑影。他插在口袋裡的手似乎攥得很緊,這個右臂的線條都緊繃著。

而此時,那個黑影的顏色開始逐漸變得淺淡。

方鶴意識到了什麼,把趙月荷拽到茶几前,指著桌子上的那攤灰燼。“如果你真的想送她最後一程,就把這些灰燼吹散。當是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趙月荷抬頭最後望了一眼那個已經變成半透明的灰色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灰燼四散飄落,那個有些佝僂的身影最後做出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而趙月荷衝著身影消失的地方愣了許久,最後也輕聲唸了句“再見。”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趙月荷坐在沙發上掩面痛哭。方鶴沒有說話,只是拉開了客廳邊陽臺的落地窗的窗簾,讓清晨的陽光照入屋內。

“之後多曬曬太陽,有好處。”方鶴說著,回去收拾起自己的瓶瓶罐罐,圍上自己的圍巾。

看見還在哭的趙月荷,像是想說些什麼似的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有開口。他在屋裡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你,齊琪。”方鶴叫了我一聲,我連忙答應。“要不要和我回去?”

“啊?”我腦袋上冒起一排問號。今天是週六吧,大哥?週六休息誒!你什麼時候這麼敬業了,還要週末給我補課嗎?

方鶴大概看穿了我的心思,白了我一眼。“今天賣教具的地方開門,你去幫我拎東西。”

哦......原來我就是個苦力,是個工具人。

我很想拒絕方鶴,但是想到方鶴一個殘疾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樣子,瞬間覺得有點可憐。而趙月荷還在抹眼淚,我最害怕有人哭,也最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最後再一番權衡利弊之下,我和趙月荷呂珊珊打了個招呼,跟著方鶴走了。

週末的清晨,路上的車很少,我拎著方鶴的包,在寒風中站了半天,才終於打到了一輛車。

方鶴報了個地名,計程車司機很快便將我們送到了地方。

到了地方下車一開,這裡居然是個小區。我向方鶴投去了疑惑的目光,而方鶴笑笑不說話,從兜裡掏出了一把車鑰匙扔給我。“我和陳歌借了車,你去開。”

我瞬間悟了,原來我不僅是個苦力,還是個司機。

方鶴輕車熟路地領著我下了地下停車場,找到了陳歌的車。

陳歌的車意外的很乾淨,和他本人的風格極不相符。一開車門後,車裡傳出的淡淡的車載香薰的香味,這下我就明白了,這輛車平時在用的想必不是陳歌本人,而是他老婆。

方鶴坐在副駕駛上,掏出他的手機擺弄了幾下,設定好導航資訊,把手機架在了車內的手機支架上。很自覺地把我當成了他的專職司機,大大方方地說到:“開車。”

我滿肚子怨氣地把車開出了車庫,清晨的澄平市路上並不繁忙,我車開得很舒服,方鶴也安安靜靜地不出聲,讓我整個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車一直開了十來分鐘,方鶴都沒吱一聲。

方鶴說話的時候氣人,不說話的時候又讓人覺得他在憋壞,搞得人很難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裡總是癢癢的。

於是在第三次等紅綠燈時,我終於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副駕駛的方鶴看去。

只見方鶴像個安靜的美男子一樣,若有所思地低著頭,手裡把玩著一個一指長的,像是玉石質地的手把件。

我一樂,有些好笑地問他:“沒看出來啊,方教授,還有這種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