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鶴在警戒線外等了沒多久,就看到兩個穿著一身黑衣服的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是陳歌,另一個則是陳歌那個不會開車的徒弟。

陳歌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大衣,比他的人要大了不止一號。肩線都快耷拉到胳膊肘了,頗有幾分現在年輕人裡流行的連肩袖的感覺。手腕處,袖口不知道被他捲了幾折,看著十分臃腫。

而他的徒弟似乎更可憐,我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是我之前穿過的,陳歌后備箱裡的那塊抹布。全是褶子不說,想必味道也相當感人,只見他徒弟皺著鼻子,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陳歌帶著我們換了一輛車,一輛灰色的轎車,一看就是不知道他哪個同事開來的私家車。因為我相信不會有警車左後座擺著兒童椅,還在車裡用全套粉色座套的。

駕駛座坐了陳歌,方鶴佔了副駕駛,我只能可憐巴巴地和陳歌的徒弟擠在後座上。我很少與同齡男性接觸,這麼近的距離擠在一起,十分尷尬。不過我感覺他大概比我更尷尬,整個人僵在車座上,後背挺得筆直。

因為離得太近,他穿的那件破大衣上的汗餿味不停地往我鼻子裡鑽,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裹緊了大衣,死命想遠離我,往車門處靠。

我很同情他,我知道這不是他的錯。

就這樣,灰色小轎車載著滿滿一車的尷尬,順著國道一邊開,一邊灑,只花了十幾分鍾就到了我們的第一站。

第一站是個規模不算小的佛寺,院牆是黃色的,裡邊的建築應該是設計時參考了什麼地方的古建築,仿古仿得十分原汁原味。

不過寺廟裡的人不多,除了來上香的老人家,只有一個年紀不大戴眼鏡的僧人正在院裡掃地。

陳歌看到那名戴眼鏡的僧人,就掏出自己的證件準備上前詢問,被方鶴一把拽了回來。

“你別搗亂,自己帶著徒弟在院裡玩會兒,”方鶴示意陳歌把他的證件收好,“我們很快就回來。”

陳歌和他徒弟兩個人面面相覷,在寺廟裡到處亂轉。方鶴則帶我去了正殿。

“你求過籤嗎?”方鶴問我。

我搖搖頭,我家全員無神論者,求籤這玩意,我連見都沒見過。

“行吧,你在這兒待著,我去。”方鶴無奈地搖搖頭,帶我跨過門檻走進正殿。

正殿裡的佛像約有兩層樓高,表面鍍金,眉目低垂,寶相莊嚴而充滿慈悲。

方鶴去和坐在正殿門口的僧人說了幾句,隨後便在佛像前跪拜了三次。

因為他一條胳膊還掛在脖子上,所以動作十分僵硬滑稽。如果不是考慮到這裡是寺廟,我一定會肆無忌憚地笑出聲的。

他拜完後,跪在蒲團上,僧人將一支籤筒遞給他,他搖了幾下,掉出一支竹籤,僧人看了一眼,便從大殿一側的桌子裡找到了相應的籤遞給方鶴。

我湊上去看了看,籤詩寫得十分晦澀難懂,那個僧人給我們大致翻譯了一下。籤文的內容大致就是方鶴之後要大禍臨頭,日子會很難過云云。聽起來十分可憐。

此時方鶴又開始發揮他的表演天賦,流露出無助的表情,詢問僧人是否有解法。

僧人猶豫了片刻,只是說這要問他們主持。

於是,就這樣,方鶴和我被帶進了像是這些僧人的生活區的地方,並在一間小會客室中見到了這座廟的住持。

這位住持看起來年齡已經不小了,看長相,少說也得六七十。面板鬆弛,滿面皺紋。不過就我所知,一般這些修行的人都會長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所以這位住持,實際上已經八九十了也說不定。

只是這住持一開口,我便開始懷疑我的判斷了。

這位住持的聲音完全沒有老年人的沙啞,反倒是更接近中年人,底氣也很足。

不是我以貌取人,但這樣的一張臉配上中年人的聲音,讓我感到一種怪異的感覺。

不過顯然方鶴並不在意,很誠懇地向住持諮詢解決方法,並提出願意破財消災。並且無意中透露出自己很有錢,別管花多少錢,只要能平了這事兒都在所不惜的的意思。

我在心裡罵他,但凡你稍微有點錢,就不至於當大學教授之餘還要來接這些私活了。

住持倒是也很熱情,開始給方鶴介紹起各種護身符,佛珠之類的飾品。方鶴很是認真地聽著,等主持都介紹過一遍後,方鶴當著住持的面嘆了口氣,徐徐說:“其實我來找您還有一事相求。”

住持示意他說下去。方鶴便點點頭。

“您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前段時間犯渾和朋友飆車,喝了點酒,就把人撞死了。”方鶴編著胡話,臉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一副腦仁兒過小的富二代形象。“死的是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太。當時我們一看人都沒氣兒了,那段路上也沒監控,就給拉到我家別墅後的樹林子裡埋了。”

我偷偷看住持,想看看他在聽到方鶴的這番胡言亂語後是什麼表情。我以為他會很震驚或是憤怒,會把方鶴當場扭送進警察局。但沒想到他依然穩穩當當,一臉淡然地坐著。

“打那之後,我家就開始鬧鬼啊,半夜我上廁所就看到有個老太太站我床邊盯著我。前兩天,我下晚上下樓拿東西,感覺有人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就滾下樓了,胳膊也摔成這樣了。”方鶴一偏身子,把受傷的胳膊展示給住持,“倒是也不嚴重,就是肩膀脫臼了,醫生說養段時間就行。但關鍵是,家裡有那種不乾不淨的東西,誰能住得安心啊!”

住持依舊沒有表示,但我能看出他正在抬起耷拉著的眼皮,細細地打量方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