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走近我時才發現,這種黑影並不能說是全黑的。它們身上的黑色也分深淺,就像是一個身處無法擺脫的陰影中的人。雖然整體色調依然是黑色,但是透過顏色深淺,我甚至能隱約看出她的衣服花色。

在這個距離上,我依稀可以看出這個女人穿的是一件極具上世紀九十年代特點的泡泡袖波點連衣裙,我在不少老照片上見過類似的款式,應該是那個年代的相當時尚的爆款了。

我沒想到人死時穿的衣服也會在死後被保留。

“你怎麼看?”方鶴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煙,正在我身邊吞雲吐霧。由於我滿鼻子都是他做的倒流香的味道,根本聞不出他現在抽的是普通的香菸,還是那種可以與鬼魂溝通的煙。

“我怎麼看?”我腦子一懵,下意識脫口而出:“用眼睛看啊。”

說完我只想打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不是,您聽我解釋......”方鶴正挑著眉梢看我,煙霧中,他的臉上看不出笑意。這是我最害怕他露出的表情了。

方鶴喜歡挑眉,但多數時候帶都笑,頂多只會讓人感覺他在嘲諷。只要你臉皮夠厚,就不會有任何不適感。但一旦不帶笑意,就會讓人感到極強的壓迫感。

方鶴朝我一仰下巴,示意我繼續說。

我很仔細地思考了一下今天曹老闆所描述的情況,還有他的生平和家庭情況,得出了我的結論。

“我覺得這個人,可能是曹老闆的前妻。”我瞥了一眼方鶴,想看看他的表情。他很平靜,氣定神閒地等著我的後文。“她穿的那條連衣裙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按曹老闆的描述,他前妻被人拐賣應該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時間和性別都符合。而且這是年輕女性的款式,如果是曹老闆的妻子,年齡可以對得上。”

我一邊說,心一邊沉下去。如果我的推測成立,那麼曹老闆的前妻在被拐走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差不多。”方鶴點點頭。“你觀察能力還挺強的。”

那是!我在心中驕傲地想著。

“不過你還太年輕,心思太單純了。”方鶴補充說。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我問方鶴。我自我感覺十分良好,推測完美無缺。

“你把人想得太簡單了。”方鶴說著,將菸頭隨意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一個人走到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畢竟這房子裡除了我,只有方鶴一個人類,比起和鬼作伴,我還是覺得活人更好些。

“你最近應該好好看我給你的文獻了吧?”方鶴靠在沙發上,看著那個黑影女人的一舉一動。

那個黑影女人只是在那一小片區域徘徊著。

“假設,這是曹老闆前妻。”方鶴摸了跟煙出來,沒有點,只是夾在指間,“如果曹老闆說他前妻在下班路上被人拐走的事是真的,而他前妻在被拐走後遭遇不測,那它,”方鶴用煙點了點黑影女人的方向。“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啊!”我愣了一下,忽然記起,方鶴給我的文獻上確實有寫過,這些人類的執念在死後的產物是無法進行長距離移動的。上次我們在鬼域見到的那些全國各地被騙來的勞工的亡靈,如果可以隨意移動,那其中不少恐怕早就回到自己的故鄉去了。畢竟沒有人不想落葉歸根,魂歸故里。

“即使是這種執念強烈的,可以自行移動的範圍也不會超過方圓十公里的。”方鶴淡淡地說著,但我卻感到了一陣寒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曹老闆的前妻就死在這方圓十公里的範圍內。也許曹老闆的前妻是被當地人拐走的,剛好在這附近被殺害了,所以她的亡魂才得以回到曾經的家中嗎?但是實際上,比起這種假設,我有了更不好的猜測。但這種想法有些過於可怕了,我不願去細想。

就在這時,黑影女人的行動軌跡變了,停止了徘徊,轉而向走廊的一側走去。

方鶴起身,示意我跟上。

我們隨著黑影女人走到這客廳東側的一個房間裡。這間相較於客房而言大了不少,並且傢俱裝潢明顯都要講究得多。

房間裡是一張雙人床,床單被罩都是新換過的,床頭的牆壁上有一個長時間懸掛相框之類的東西留下的印記,顏色要比其他地方常年暴露在外,飽經日曬而泛黃的地方白了很多。根據我的經驗,那個位置掛的應該是結婚照,並且是在最近才被摘掉的。這個房間裡沒有灰,也能看出明顯有人在這裡生活的痕跡。

想必這裡應該就是曹老闆家的主臥。

那黑影女人在房間裡亂轉,最後坐在了房間裡的梳妝檯前。

方鶴還在盯著那個黑影女人,他心總是很靜,可以心無旁騖地坐在一個地方維持一個動作一整天。這份專注是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很難做到的。

我打量著這個房間,在衣櫃邊發現了一個相框,有照片的一側朝內靠在牆上。大小剛好和牆上的那個差不多。

相框很沉,我花了些力氣才把它翻過來。上邊果然是一張結婚照,常年的日光照射已經讓照片顏色有些褪了。

但即便如此,照片上的影象也嚇了我一跳。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照片上的曹老闆和現在的差距實在有些大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