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方圓提刀入內。

老舊的木質迎賓臺,右側牆邊擺著一隻野豬標本,側對著大門,左側則被隔斷攔住的寬敞用餐廳。

透過隔斷,能清晰的看到裡面一張張桌子,桌子都鋪著紅白格子桌布。

音樂很舒緩,似乎是一種民間哼唱,但仔細聽去,又完全聽不清楚歌詞。

客人們並沒有坐滿。

有的是三三兩兩的白髮老者,喝著啤酒、咖啡、果汁,就著點心聊天;有的則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女,湊到一處相對隱秘的高靠背沙發裡,卿卿我我的談著什麼。

方圓在這樣慵懶的午後時光裡,顯得格格不入,身上自帶的廢土氣息,卻沒能打破這裡的寧和。

客人們略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顧自的聊天去了。

這樣的場景在末世之前的日的慢聯邦很常見。

這些無所事事的老頭老太太,能從早餐一直聊到午餐,從午餐聊到下午茶,再從晚餐一直扯皮到八九點鐘,才戀戀不捨的各回各家,第二天再重複相同的事情,樂此不疲。

但廢土裡,這樣的場景……

方圓升起了無數疑問,這些人的食物和飲水怎麼解決?能源從哪裡來?戰前,他們可以靠養老金、靠歐洲強大的剝削世界的能力活的滋潤,那現在呢?又是誰在供養他們?

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樓大廳,方圓走過轉角,順著旋轉式木質樓梯拾級而上,來到二樓。

這裡明顯比一樓小了不少,只有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對面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和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看樣子應該是母女。

他們面前擺著豐盛的食物,豬肘、炸魚、蔬菜拼盤、香腸、意麵、麵包、啤酒、紅酒、果汁……

可四個人,只有年輕女人漫不經心的喝一口紅酒,卻難掩愁容,其他人,包括小孩子在內,對桌上的食物都視若無睹。

他們就安靜的坐在那裡,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和樓下的談笑風生相比,安靜的可怕。

方圓經過他們的桌子,穿過嵌著玻璃的木門,來到露臺。

那對老夫妻還在遮陽傘下坐著,品著咖啡。

見方圓上來,胖老頭哈哈大笑著起身迎接,啤酒肚很大,胳膊腿也很粗,通紅的酒糟鼻,看起來就像是一頭人立而起的棕熊。

“年輕人,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方圓瞳孔劇烈收縮,再次?難道上次進入這個小鎮,就進了這位的法眼了?

“我並沒有見過老先生,也沒有見過那位夫人。”

方圓平靜的回答道,儘可能的把每一句話都翔實、明確,不產生任何歧義,好在日的慢語裡,連指代叉子和勺子的冠詞都不一樣,這倒是給他幫了個大忙。

不然,方圓說母語“意思意思”的時候,這幫玩契約的,很可能讓他領悟自己到底有幾個意思。

老太太放下咖啡杯,對方圓招了招手:“來這邊坐著說吧!這裡有新磨出來的咖啡。”

胖老頭很熱絡的抬手,看架勢是打算虛扶著方圓的肩膀,引他去桌邊,以示親切。

但方圓不著痕跡的快步而過,一點都沒讓老頭沾到自己。

入座後,老太太已經端起白瓷咖啡壺,為方圓倒滿了一杯,放好了勺子,並和藹的問道:“需要加糖嗎?”

“謝謝。”

在日的慢語習慣中,這種情況下,“謝謝”預設是“不要”的意思,但有時候也可以是隨東方傳統,“我需要”。

戰前的國際化演變,又給方圓提供了一個很好助力——面對對方的推薦或請求時,模稜兩可!

老子只是謝謝你,要和不要都是你說的,我沒說,自然就不存在契約成立的可能。

“那你自便吧,不用客氣。”老太太笑著回答道,絲毫看不出任何惡意,反而極其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