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何感極強的建築,線條稜角塑造出金屬效果,突出的光影將質感襯托的十分強烈。雖然周邊的環境依舊是由黑白明暗關係構成的,它卻讓我十分不適。這和我柔和的,模糊的世界不同,這裡的對比感太強了。這種種突出的幾何結構,環境中高強度的曝光,加上不斷的鍵盤敲擊聲,對我脆弱的神經系統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這些是相關的資料!大大快點分析啊。”

我學著青的模樣扯起嘴角,溫柔道謝。

我也不清楚這是哪,但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某種辦公室。我看著在我面前堆積如山的長方形薄片,那突出的光影,犀利的邊緣,彷彿我面前並不是幾片薄紙,而是精心構圖拍攝的明度建築。

明奈他竟然要求我分析資料?!且不說他如何確定我知道該怎麼做,就論其他人的態度……他們似乎認識我,而且很信任我……所以我曾經很會分析資料嗎?我一個高中生該有這種本事嗎?

聽著他們,我所謂的同事,對我的讚揚,評價,歡迎……這種友善的態度讓我恐懼。因為他們描述中的那個“我”,於我來說極為陌生。那根本就不是我!他們回憶中的經歷於我而言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人。可他們卻認定那是我。在他們眼裡我彷彿不是我,而只是一種標識,一個代號,一種人設。他們剝奪了我的主體性,我成了他們眼中的自在之物(獨立於觀察的客體,是康德所介紹的概念),我是他們給予的定義。我感覺我就像個拙劣的冒牌貨。

我腦子閃過無數種假設,難道“我”一直戴著面具過活嗎?那現在的“我”是否也只是表面上的一個面具呢?如果“我”真如他們所言如此優秀,為什麼還要偽裝?這讓我疑惑的同時,感到某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帶來的不適讓我窒息。

我不由得開始懷疑我內心中真實的自己是不是不會被大眾接納。如此優秀……莫非是因為只有達到一定的標準,才會確保內心的自己不被發現,瞞過別人,瞞過自己。

這些假設讓我更討厭明奈此時的發言。那種看似公正的讚美,對於德不配位的我來說無疑是一種捧殺。或許他們口中的“我”當真有著實力,但此時但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我當時就很好奇睚眥必報的明奈那天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即使不用惡意去推斷明奈的動機,即使假設明奈對我抱有善意,他的行為是一種自私的自我滿足。很明顯,明奈瞭解我的狀況,也明白我對人群的不適,但他還是將我拉過來了。他的理論是害怕人群是可以透過訓練而改變的。可是對於我來說與生俱來的特性就好像呼吸。我可以為了融入所謂正常而憋氣一陣子,但始終會回到習慣的狀態。我不知道能憋多久,但最終一定會回到習慣的狀態。我可以為一時需要當個演員,但是性格終究是性格,這就是最真實的我。

就算這是幫助,也不是我要求的幫助。他為什麼要自以為是的提供我不需要的幫助。為什麼人們喜歡用自己那種自以為的善意和同情來強迫他人接受?為什麼我一定要接受?難道因為這是別人善意的幫助,所以我需要抱有感恩的心?

他們是真的抱有善意,還是自以為抱有善意?強加給別人不想要的東西,這不是在幫忙,而是自我滿足。要求他人接受他們本就不想要的恩賜,並感恩戴德,這根本不是什麼感恩,而是道德綁架!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捧上高位的我,進退維谷。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伸向那組成大廈的紙片。不間斷的思緒讓我忽略了此時真正重要的問題—明奈這是讓我做苦力啊!而我竟然在沒意識到的情況下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