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兵馬司府衙的大獄裡,從未如此熱鬧。

凌國的刑律規定,除特殊情況外,犯大罪的犯人,地方只有逮捕和審理的權力,然後要押送到泰安城去接受複核與行刑。因此蜀州的大獄裡,只有蟊賊三兩隻,且都是男人。

囚犯們每日關在牢裡,別說女人,老鼠都見不到幾隻。看似尋常的一天,監獄裡卻源源不斷地關進來上百個女人,紛紛開始起鬨。有個眼尖的,認出了這些女人的身份,迅速傳開。有那猥瑣的囚犯,便對著康樂坊的女人們說些下流話,做著不雅的動作,看到女人們又羞又氣的轉過頭去,還不饒人地說著:“嘿,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什麼沒見過。怎麼,花錢的就看得,老子不給錢,你們就看不得了。”

燕洵落在最後進來,抄起鞭子就抽了過去。那囚犯被打得嗷嗷叫,連連求饒。燕洵冷冷道:“再敢惹是生非,活剝了你的皮。”

宋念卿排在隊裡,要跟著別人進一間牢房,沒想到牢裡的衙役走過來,將她和宋思思單獨帶到一間關了起來。見宋念卿還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宋思思冷笑道:“怎麼樣,我說的對吧,就是你那個小白臉搞的鬼。”

享受同樣待遇的,還有嘴被堵住的楊柳。楊柳的手被綁了起來,嘴又不能出聲,就發狠地用腳踢著牢房的欄杆。燕洵道:“不必理會她,任她去吧。”

巡城兵馬司的府衙,劉表端坐著,見到來複命的燕洵,笑道:“燕知事回來了,事情可還算順利”

燕洵抱拳道:“稟都尉,一切順利。”

劉表點點頭:“辛苦燕知事了。蜀州城的巡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一職空缺已久,就是因為無人可以擔任。燕知事能力如此之強,想來是此位的不二人選。”

燕洵道:“一切但憑大人安排。”

劉表道:“康樂坊和楊柳的那個小院子,本官已經安排人去檢視了。至於關在牢房裡的那些人,就有勞燕知事一一審問,絕不能有所疏漏。”見燕洵應下後似乎有話要說,劉表示意他坐下回話。

燕洵道:“大人,這些女子裡,有兩個人名叫宋念卿與宋思思的,便是昨日國公府的張公子去康樂坊點名要找的人。我們今天將人帶回來,是否要告知他一聲。”

劉表道:“你呀,本官剛誇完你,怎麼就犯了糊塗。放心吧,堂堂國公府的公子,訊息要比你想的靈通得多。不要說國公府了,這麼熱鬧的事情,蜀州城內,現在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見劉表意有所指,燕洵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劉表喝了一口巡城兵馬司衙門的人泡的茶:這味道,照許副使的茶葉,可差得遠咯。

回到房裡的張不周,沒急著讓白露幫著換衣服,而是屏退了所有人,自己坐在桌前想事情。

白紙上陸陸續續添了很多字,張不周的字很醜,尤其是毛筆字,寫得更是爛。宛如鬼畫符的字只有他自己認得出來。康樂坊,蜀香樓,謝意,楊柳,張韜,張不周,劉表。幾個名詞串起來後,張不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劉表初來乍到,便對地位超然的康樂坊下手,實在是出人意料。尤其是這件事出在自己昨日又和康樂坊起了衝突之後,放在旁人眼裡,很難不起猜疑,也難怪外邊流言四起。動康樂坊,原因不過有兩者,其一便是劉表想要拍自己的馬屁,收拾康樂坊讓自己出氣。可是自己見過劉表,對他的性格大概有個輪廓,怎麼看也不像是這樣的人。那第二種原因,劉表借題發揮,想往自己和國公府乃至張韜身上潑髒水,那這手段未免又太低階了些。是否真的能夠讓國公府傷腦筋不說,他劉表又不能把所有人當成傻子,畢竟是毫無根據的事情,怎麼也做不得真。

想到這裡,張不周提筆寫下:劉表的目的?

謝意的目的相對起來就要更好猜一些。康樂坊重新成為風塵之地,首先會不斷提醒謝意自己母親等人曾經有過的不堪往事,其次是自己的身份和賤籍綁在一起,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是對楚懷瑾的侮辱。

謝意自己沒法改變這些事,於是找來張不周,希望他能夠借這個機會,將康樂坊的汙垢掃清,最好是能改變康樂坊的性質,到時候她再以大管事的身份,重回康樂坊。

謝意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當初康樂坊被剝奪原有身份,是因為那會兒的張韜還不夠位高權重。身為楚懷瑾之子的自己,又有張韜孫子這一重身份,若是真心想要出力,未必不能成功。張不周不禁苦笑,只是如今的自己,說的話在張韜心裡到底能有多大分量,猶未可知。

在謝意的目的後面打上一個感嘆號,張不周將筆扔到一邊。沾滿墨水的筆滾在紙上,墨水暈開,將寫好的字跡都模糊成一片。

張不周仰天長嘆,可惜自己智商不夠,怎麼也想不到破局之法,所有的事情似乎只有一個解決思路:找張韜。

別無它法的張不周在張韜的臥室門外被劉福攔了下來,大管家客客氣氣地告訴他張韜正在午睡,讓張不周等等再來。心思雜亂的他也懶得回去等,乾脆搬來一把椅子,就守在張韜的門外,等他醒來。劉福勸了半天沒勸動,只能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