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吐露第一絲微光的時候,都安縣南城的莊子上,一座房屋緊挨著枝葉茂盛到驚人的大樹,被人推開了門。

自從辭去了教書先生一職,這幾天清閒的很,總算有時間將幾本一直沒有看完的書細細品讀完。都是吳家珍藏的孤本,雖然借給了自己,也要儘快讀完才是。借書和借錢一樣,都講究個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雖然吳家人幾乎是全族搬走,但總會有人留守在那座視為命根子的藏書庫。

都安縣上的縣學開了,和自己的天馬行空不同,那裡的先生教的是考科舉的金科玉律,都是最實用的知識。皇帝將吳家人召進京城,擺明了就是想扭轉凌國文弱武強的風氣。想來今歲的科舉,吳權清就是那當仁不讓的主考官。到時候無論錄取了多少人,都會被打上吳家門生的烙印,這也算是趙光送給吳權清的一份慷慨大禮。

那吳家要怎麼回報呢?

朝廷要給吳家一百多人授官的訊息瞞不住人。還沒等趙行帶吳家離開西南地界,就已經是甚囂塵上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不用說這赤裸裸的恩寵。雖然同族之人同朝為官可以相互引援,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讓吳家成為整座朝堂的參天大樹,總透著股皇帝沒安好心的意味。

不過這些事情,和遙遠的都安縣莊子無關。前些日子自己動手,架了幾道籬笆牆,將那棵巨大的柳樹,圈進了小院的範圍裡。每當微風吹過,柳枝就像情人的手,輕輕柔柔地在空中拂過,很是好看。不過也有個小小的困擾,等到了秋天,到時候再颳風吹起來的,可就是滿地的柳葉了。

拿著書的張二良沒有著急走,反倒是看著那棵柳樹,淡淡道:“被邀請來的才算貴客,不請自來的,可就是不速之客了。”

風吹過,將厚厚的柳枝吹動,露出藏在枝葉間的人影來。那人冷哼一聲道:“誰稀罕做你的貴客。”

張二良輕聲道:“既然不是來做客的,那就是來尋仇的了?”

樹上的人似乎被他的話刺激到,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一股濃烈的劍意蓬勃而生,隨著他輕輕一動,柳枝都跟著搖擺起來,劍意更甚,但不知為何,這實力驚人的劍客過了這一鼓作氣的勁頭之後,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張二良手拿著那幾本珍貴的古籍背到身後,一隻腳輕輕向前踏出,頓生一股蓬勃氣勢,比之樹上劍客的劍意還要驚人。隨著二者相接,那劍意迅速退去,只將滿樹的柳枝震得一陣搖擺。

“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一個連劍都不敢出的人,還算什麼劍客。”張二良輕聲道,只是語氣中沒有多少嘲諷,反倒是有些唏噓。

樹上之人久久沒做聲,兩個人隔開幾步距離,就這麼平靜相對。

等到莊子上的食堂升起炊煙,成群結隊的小孩子一邊高聲背誦著昨日學堂裡先生教的文章,一邊匆匆地去吃飯準備去上學,那樹上之人這才有了動靜:“我來是想告訴你,他是個好孩子。”

張二良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浮現一絲笑容:“我知道。”

莊子的路被張不周命令重新修過,比之前一下午就滿是泥濘的土路好走很多。路的兩側栽滿了樹,樹下則是圍了一圈不知名的野花,紅的白的紫的黃的,各種顏色的花朵擠在一起,在風中吵鬧著盛開。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花香,當刻意去聞的時候,又會消失不見,徒留遺憾。

見到張二良的身影,準備上工的莊戶們都會停下腳步,客客氣氣地叫上一聲二先生。即便是最調皮的孩子,在張二良的面前也會收斂許多,恭恭敬敬地行禮,道一聲先生好。這位在莊子上孤獨地守了七年的先生,雖然從今以後不再教授他們,但沒有人不發自內心地尊敬他。

走馬河上的那座橋也被重新修了,站在橋面上,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座遠處的新堤,據說快要完工了,與新河道一起,可以開墾出足夠養活幾萬人的良田。(本章未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父子

。雖說遠了點,但對踏實肯幹的莊戶與流民們來說,無非是早出晚歸的事,算得上什麼辛苦。

都安縣學的位置,就在橋下不遠處,早到了的孩子們已經開始了早課,朗朗的讀書聲傳來,讓人覺得比什麼都好聽。

走進吳家村落的深處才能真切感覺到,吳家人真的走了,將那幾本藏書原樣歸還給留守藏書閣的吳家老人,謝絕了他讓自己再挑選幾本的美意,張二良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情緒,不急不緩地朝著縣城走去。

莊子上的食堂還開著,不過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強制所有人將糧食上交以後去那裡吃飯了。這次要置辦上鍋碗瓢盆之類的用品,米麵和調料也要買上一些,多年未曾下廚的自己,也不知道手藝有沒有落下。

說起做飯這件事,張二良腦海中浮現一名女子的身影。記得剛認識的時候,那女子便以一手極高的廚藝震驚到了他。一向講究張弛有度的自己,在她做的菜面前總是不由自主地失了分寸。而她也不會取笑,笑盈盈地去幫自己把飯添滿。她的胃口很小,吃完了以後就坐在一邊看醫書,偶爾抬起頭看看自己,輕聲地說上一句:“慢些吃。”

集市的吵鬧聲打斷張二良的回憶,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集市的中部,最為熱鬧繁華的地段。按照腦海中整理出來的清單,將東西採買完,正準備找個馬車返回莊子,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