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周的手勢和話語,再加上囂張的氣焰,挑釁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看著他如同身後有千軍萬馬一般的舉動,黃樹不禁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失心瘋了。

不過不管他是真瘋還是假瘋,這麼好的機會黃樹自然不會放過。做了個手勢,身後的隊伍迅速調整陣型,朝著張不周的方向射出了弩箭。

早有防備的張不周躲在一棵樹後,高聲喊道:“姓黃的,你就這麼點本事嘛?只敢遠遠地放箭?有本事來真刀真槍地幹一架。”

黃樹眼睛眯起,揣測著張不周到底是無路可逃的垂死掙扎,還是虛張聲勢的誘敵深入。此時所有人中最為焦急的李池引馬過來:“黃旗官,怎麼辦。”

細細觀察了一番,確定張不周的身邊沒有其他人的蹤影。轉念一想,就算有別人又怎樣,在火場中呆了這麼久,就不信他們還能有多少戰力。黃樹冷峻道:“你的人打頭,黑騎掩護,一起衝過去。不用留活口,見面就直接射殺。”

儘管有讓南唐禁軍做炮灰的可能,李池卻已經別無選擇,和禁軍小隊長吩咐幾句,兩支十人隊打頭,二十個黑騎殿後,齊齊衝向張不周藏身的位置。剩下的騎兵,則是遠遠地舉著箭作掩護。

見敵人出動,張不周閃身便往林中跑。人的速度雖然跑不過馬,不過對方是要往林子裡跑,也不能跑起全速,倒是給他留出了時間。等到敵人摸到林子邊,張不周的身影已經跑出了幾十米遠。

身後的追兵顧不上調整陣型,弓箭紛紛朝著張不周的背影射去。只是匆忙之間沒有多少準頭,張不周居然還有閒心轉過頭來,對著追兵挑釁地罵人。

追兵勃然大怒,強行指揮著胯下的馬往前,只是沒走幾步就被厚厚的落葉攔住了去路。這些南唐禁軍顯然沒有過張不周的慘痛經歷,義無反顧地便衝進了落葉裡。

隨之到來的,是幾十匹戰馬的嘶鳴。厚度可達馬腿一半的落葉下藏著的是沒有燃燒起來的闇火,將戰馬腿上的毛髮瞬間點燃,更不用說馬匹極其脆弱的足底被帶火的樹枝碰到,更是激起了馬的畏懼。失去控制的戰馬原地亂跳,試圖躲開火焰。只可惜馬有四條腿,即便躍起前身,抬起前蹄,後蹄也躲不過被炙烤的命運。反倒是背上的騎兵,猝不及防之下有幾人被馬匹掀翻在地,同樣倒在了落葉堆裡,哀嚎四起。

打頭的南唐禁軍徹底亂掉,殿後的黑騎還算平穩。有南唐禁軍在前邊趟路,再加上黑騎連人帶馬全身覆甲,落葉中的闇火並不能形成威脅。黑騎迅速調整,繞開困在火堆裡的南唐士卒,繼續朝著張不周追去,越過樹林外圍以後,煙霧已經變得濃重起來,好不容易找到張不周的身影,不能這麼輕易失去。

和南唐禁軍相比,張不周的處境其實更慘,用樹皮做的臨時護腿和鞋襪,並不能完全抵擋一路上的火,這一路狂奔過來也不能留心躲避,不一會兒就已經燎起幾個水泡。顧不上停下來檢視,張不周順著既定路線飛奔,直到看到一棵樹上有一道微不可察的標記,這才停了下來,躲到樹的背後等著追兵到來。

黑騎的速度依然很快,幾乎是張不周剛剛藏身到樹的後面就已經趕到,十數支弩箭咬著張不周的背影釘在了樹上。黑騎腳步不停,一邊換著弩上的箭一邊再次調整隊形,要對張不周進行包抄。就在這時,樹後的張不周一聲大喊:“就是現在。”

以張不周藏身的大樹為中心,一左一右兩棵燃燒著的大樹帶著火焰倒了下來,黑騎密集的隊形此刻成了要命的缺點,面對著從天而降的大火,一向沉穩冷酷的黑騎也亂了陣腳,有人想後退,有人想前衝,慌亂間撞在一起,更是驚慌。一名黑騎仰起頭,剛好看見樹木朝著自己的臉上砸來,避無可避的他,面具下的臉滿是絕望,連人帶馬被大樹狠狠砸中。

兩棵樹的覆蓋範圍並不夠大,除了在籠罩範圍內的黑騎被直接砸死之外,還剩下幾個人僥倖逃脫,正在拼命撲滅身上沾著的火焰。趁他病要他命,張不周從樹後衝出,臨淵劍從未像此刻一樣氣勢驚人,化身成為嗜血的惡靈,轉瞬間便奪取兩個來不及抵擋的黑騎性命。剩下的幾人撲滅身上的火,正要反擊,又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正是秦滄瀾手執抱朴出現,巨大的劍身直接將兩個人從馬上掃落,勢大力沉的一擊讓他們口吐鮮血,眼見是活不成了。秦滄瀾順勢落在馬上,雙腿一夾,前衝的快馬和張不周形成夾擊之勢,只是一個照面就將最後的三人解決。

老秦伏在馬上,氣喘吁吁,張不周調笑道:“看看,就說你老了吧,才這點運動量就不行了。”

秦滄瀾恨恨道:“你站在高溫中拉倒一棵大樹試試看,忘了,你的輕功狗屁不通,估計會被砸在底下,比這些黑皮子先走一步。”

張不周嘿嘿一笑,打量著地上的殘局。剛剛的情況,正是出自他的設計。

林間小路本就狹窄,就算是追兵衝進來,第一是跑不起來速度,第二是不得不排成一條線,張不周正是利用這兩個弱點,讓秦滄瀾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把厚重的抱朴劍當斧子用,再加上秦滄瀾的功夫,將兩棵樹冠著火的大樹砍得距離倒下只差最後一絲。然後秦滄瀾站在一棵樹上,用繩子拉住另外一棵,在追兵到達位置時發力,被繩子拉到的那棵樹會給秦滄瀾一個反向的作用力,兩棵樹會一起朝著中間倒去。

“姓黃的狗東西還是謹慎,居然只派了這點人進來。能不能故技重施再坑他一波。”張不周頗為遺憾。

幾十米外還在原地跳腳的南唐禁軍,見明顯更厲害的黑騎就這樣被輕鬆放倒,原本就對再入林中頗為不情願的他們乾脆放棄馬匹,轉身朝著林外跑去。等到衝出林外的時候,守在林外的眾人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有了馬的騎兵居然還能跑得這麼快。

黃樹眼裡的怒意已經掩藏不住,尤其是看到衝出來的都是南唐禁軍,而黑騎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一鞭將一名南唐士卒抽倒在地:“說,林子裡發生了什麼。”

那士卒被馬丟下,在火堆裡滾了一圈,本就滿身水泡,又被黃樹抽了一鞭子,更是疼痛難耐,忍不住張嘴罵道:“你出的什麼餿主意,那林子裡到處都是火,兄弟們根本進不去。你的人倒是厲害,跑到了前頭,被那一老一小給殺了個乾淨。”

黃樹氣得半死,抬起手弩就要給他個痛快,被齊崑崙出聲制止:“黃旗官,萬萬不可。這不是你的人。”

黃樹這才反應過來,果然,南唐禁軍的兩個小隊長,加上剩下計程車卒,都死死地盯著自己,看樣子,只要自己敢有動作,下一刻他們就會拔刀相向。

李池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滾回去。”

那士卒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覺悟,和其他南唐禁軍一樣,他們都是在隊長帶領下,只知道這是一樁簡單的差事,上百個精銳騎兵追殺幾個人而已,事後就能分上一筆不是小數目的錢。又不是要謀朝篡位,這樣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只是誰也沒想到,如此簡單的任務居然一波三折,已經摺損了接近半數的弟兄,還是沒能完成。兩個帶隊出來的隊長此刻臉上已經陰沉得嚇人,這件事即便有皇親國戚的李池兜著,恐怕也不會輕易了結。

情況比他們想得還要遭,就在黃樹暗暗心痛黑騎折損的時候,佈置在最外邊的黑騎暗哨跑過來彙報了一個更壞的訊息。“一支騎兵正在朝著這邊接近,看旗號是南唐的禁軍。人數不少,至少是千人隊。”

暗哨彙報時並沒有刻意避開李池,面對黃樹質疑的目光,李池面色蒼白道:“不會是我父親安排的後手,上千人這麼大的陣仗,整個南唐只有一個人能指揮得動。”

李池的話裡帶著幾分顫音,不是他被這上千人嚇到,而是這支隊伍的出動,意味著一個可怕的情況。李煜已經知道了自己兩父子的動作,並且以雷霆之勢做出了應對。

黃樹雙眉緊鎖,這支隊伍是敵非友,不消片刻就會趕到。只是張不周還沒有死,這個結果讓他如何甘心就這麼撤走。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齊崑崙道:“黃旗官不要再遲疑了,黑騎即便每個人可以以一當十,如今辛苦半天的情況下,士氣低落,根本不可能是千人隊的對手。即便僥倖衝出重圍,也必然死傷慘重,更何況眼下根本沒有可能將那姓張的小子擊殺,再拖延下去也是於事無補。要是釀成了惡果,回去之後怎麼交差。”

想起凌放的嚴厲手段,黃樹向眼前不遠處的樹林深深地望了一眼,咬牙道:“通知全隊,朝楚州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