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烤肉叉的婢女退下了,王文佐擦了擦嘴,正想著自己是否應該出去透透氣,活動一下身體,畢竟這場婚宴應該才過去了三分之一不到,就這麼折騰下去自己恐怕撐不到最後。

“大將軍!”又有人湊了過來,卻是韓王,只見其在世子的扶持下走了過來,腳步還有些蹣跚:“今個兒可是貴公子大喜的日子,來,本王這一杯酒你可是跑不脫的!”

“那是自然!”王文佐趕忙笑道,這韓王是宗室中的長者,德高望重,過去在朝中也沒少幫自己的忙,今日這杯酒肯定是免不了的。

兩人喝了一杯酒,分別坐下,韓王世子打橫陪坐,替二人倒酒。韓王笑道:“老朽這把年紀,入土也就是早晚得事情了,本來這輩子什麼都經歷過了,應該也該知足了,只可惜還是放不下不爭氣的後輩!”說到這裡,他指了指一旁的韓王世子:“王大將軍,將來若是有事,還請你看在老朽這番薄面上,提點提點這小子呀!”

“大王言重了!”王文佐笑道:“世子英傑勃發,乃當世英才,在下正要借重,哪裡敢說提點!”

“在老朽面前,你就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好聽話了!”韓王嘆道:“按說老朽在長安也算得上教子有方了,可家裡的孩子和貴公子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了,說到底,富貴家中多紈絝,朱門大戶少男兒呀!這道理老朽是明白,可實際做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文佐看了看那韓王世子,比自己也小不了幾歲,當老爹當著別人面和還不滿二十的護良比較,卻還是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

“世子將來要繼承大王的爵位便可安享富貴,自然與護良不同!”王文佐笑道:“不過您請放心,方才您說的話在下都記在心裡!”

“那便好,那便好!”韓王聞言大喜,又與王文佐喝了兩杯酒,才說自己年紀大了,有些倦了,起身告退,留下韓王世子,他笑吟吟的和王文佐喝了一杯:“護良公子此番迎娶長公主,實乃兩家之好,我聽說大將軍子嗣眾多,犬子宗盛,今年十三,不知可否有年貌相當之女,結為秦晉之好?”

“這個——”王文佐沒想到韓王一家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竟然在這裡等著自己,他有那麼多兒子,自然女兒也不少,與韓王世子口中那個十三歲的兒子年紀差不多的倒也有,只是自己對對方的動機和立場都不是太清楚,自然無法貿然答應,但這件事情也不可能直接拒絕,於是王文佐瞥了妻子一眼,崔雲英心知肚明,笑道:“這是件大事,在酒席上不方便細談,不如過兩天挑個吉日,愚夫婦來王府細商如何?”

“好,好!”韓王世子見王文佐沒有直接拒絕,心中也很高興,他又扯了兩句閒話,便起身告辭了。王文佐長出了口氣:“這韓王倒是手腳快得很,竟然在護良的婚宴上過來提親了!”

“這也是好事!”崔雲英也是滿臉喜色:“韓王是宗室長者,若是能嫁一個女兒去他們家,我們與天家的關係就更緊密了!”

“話是這麼說!但也得小心斟酌斟酌,畢竟樹大招風,若是與宗室走的太近,只怕會引來猜忌!”王文佐道。

“夫君若是擔心這個,恐怕已經晚了!”崔雲英笑道:“就你現在的樣子,再怎麼小心,也不可能躲得過他人猜忌的,照妾身看,還不如老老實實多結姻親,多為枝黨的好!”

聽到妻子這番話,王文佐也不禁苦笑起來,崔雲英這話倒也不錯,就王文佐現在的位置,權勢,已經不是靠韜光養晦,自汙這些小手段可以自保的了,與其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不如干脆多結交朋黨,把勢力做大到“大到不能倒”。說白了,韓王這種宗室長者主動要求兩家聯姻已經是一件標誌性的事件了,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盯著呢!自己是答應還是拒絕,都會影響到後面一系列的事情,著實大意不得。

“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身後傳來的驚呼讓王文佐回過頭,只見李弘的嘴角歪斜,口水從嘴角流出,半邊臉頰劇烈的抽搐,皇后正抓住丈夫的胳膊,劇烈的搖晃著:“陛下,陛下!”

王文佐跳起身來,快步走上臺來,這時李弘突然翻過身,酒水和食物的殘渣從他的口中噴射而出,袖子將桌面上的金盃帶倒下,引起了一片驚呼聲。

“該死!快,快傳御醫!”王文佐趕忙將李弘扶起,天子的嘴唇在劇烈顫抖,喉頭蠕動,胸口劇烈起伏,顯然他想說些什麼,但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王文佐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中風了,也就是說腦部血管供血不足或出血造成的腦部疾病,這在唐代幾乎可以說是不治之症。

“大將軍,這可怎麼辦呀!”皇后也慌了神,手足顫抖的問道。

“皇后陛下莫慌,小心動了胎氣!”王文佐喝道:“張相,韓王,二位且到這裡來!”

張文瓘和韓王應了一聲,來到天子身旁,王文佐對皇后道:“皇后陛下,您有孕在身,動不得胎氣。您若是信得過臣等,便先在一旁歇息,我等三人和御醫一同看護陛下,您看如何?”

皇后看了看眼前三人,王文佐自然不必說了,張文瓘是朝中老臣,韓王是宗室領袖,這三人在一起分別代表了帝國最強大的三股勢力,再說自己腹中陣陣隱痛,很有可能如王文佐說的,已經動了胎氣。

“也好,就勞煩三位了!”皇后向三人點了點頭,向一旁的內侍少監使了個顏色,才在宮女的扶持下退到一旁。

“爹爹!天子怎麼樣了!”護良低聲問道。

“今天是你和長公主殿下的好日子!你們兩個該做的就是把這場婚禮辦好了!至於天子,自然有我、張相、韓王三人看顧,你和長公主殿下無需擔心!”說到這裡,王文佐向護良身旁的太平公主點了點頭:“我對您也是這個意思!”

“妾身明白!”太平公主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她看了看李弘的面色:“看兄長的樣子,和當初先帝發病時的樣子很是相似!”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李弘最壞的情況就是遺傳了當初李治的“風疾”,若是那樣,即便不死,也肯定是沒有能力主持朝政了。問題是當初李治可以讓武后代執國政,李弘讓誰?難道是現在的那個楊皇后?且不說楊皇后現在還有身孕,根本沒能力處置國政,就算她沒懷孕,她也沒這個本事呀?武后狠毒歸狠毒,但不蠢,又有豐富的行政經驗,讓楊皇后來還不把帝國弄個底朝天?

此時大廳裡已經是充滿各種混亂喧囂與狂暴,王文佐卻奇特地鎮靜。御醫已經到了,正手忙腳亂的替李弘診脈,推拿,但天子的臉色越來越差。孩童嚎啕,大人們彼此呼喊樁樁毫無意義的建議。一半的賓客站了起來,有的推擠過來想看清楚,有的則忙著溜出門去。

“真是個草臺班子!”王文佐心中暗想,儘管眼前的宮殿富麗堂皇,眼前的人們衣著華麗,但歸根結底和農村某個地主沒啥區別,希望我死的時候不要這麼難看,他不禁暗自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