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即將到手的收穫,水手們都很興奮,他們用繩索將被獵殺的鯨魚牽引到兩條船的中間來,鯨魚的頭部指向船尾,然後再它的鰭前面割開一個口子,拉出鯨油,把掛索樁穿過去,系在主桅下的絞轆上。然後水手們爬上鯨魚的屍體,用鋒利的長刀在鯨油上割下三尺寬螺旋形的一條。在一頭大魚的身上,鯨油大約有一尺厚,很容易分離開來;然後絞轆把它提起來,同時傾斜、翻轉鯨魚的身子,這樣鯨脂就像麵條一樣被從鯨魚身上分離開來。

在甲板上,水手們把鯨油砍碎扔進大鐵鍋中,下面生了火,將鯨油熬出來,剩下的鯨油渣還可以再做燃料。當所有的鯨油都上了甲板,水手們劈開鯨魚的頭,將裡面的鯨腦油用大勺子舀出來,那種粘稠的液體遇到空氣之後很快就凝固了,成為一種非常漂亮的白蠟,據說可以用來製作最上等的蠟燭供天子的皇宮使用。

在收穫了鯨魚身上最有價值的一部分,水手們開始輕鬆了下來,他們一邊盤算著自己可以分到多少,一邊開始分解鯨魚上的肉、鯨鬚和骨頭,後兩樣如果能帶回岸上,也可以賣錢。在捕鯨成功的第三天,船隊升起船帆,繼續沿著海岸線向東北方向航行,海風開始變得更加強烈,氣溫也越來越冷,水手們紛紛換上皮襖或者羊毛呢絨,以抵禦北方吹來的寒風。

“這裡就是蝦夷地的勁頭!”須陀指著遠處褐色的陸地,那是長滿了地衣和苔蘚的巖地:“不過在北邊還有一個大島,上面也有蝦夷人!”

“那個大島上也有黃金嗎?”何五興致勃勃的問道。

“不知道!”須陀搖了搖頭:“那兒只有一個供漁民和捕鯨船臨時停靠的小港口,除此之外,就只有幾個牧場了,我父親在那邊設立了軍馬場,安置了數百牧戶,放牧戰馬和各種牲畜!”

“在這裡養馬?”何五驚訝的問道。

“嗯,其實這裡養馬很不錯,牧草很豐富肥美,水源充沛,人煙稀少,最要緊的是,這是個大島,不會有什麼外敵入侵!”

“好吧!”何五失望的嘆了口氣:“要是這裡也有沒有被發現的金礦就好了,我想這裡的金礦應該不歸您的父親所有吧?”

“呵呵呵!”須陀笑了起來:“你若是真想找黃金,可以常住鎮北堡!”

“那邊有金礦?”何五大喜。

“鎮北堡四周一年有半年都是雪地,不是森林就是沼澤,倒是不知道有沒有金礦!不過那兒是大河的入海口,只要乘小船逆流而上,就能和兩岸的蠻子交易,金沙、寶石、琥珀什麼都有!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運氣?什麼意思?”

“運氣好的話,就能換來寶貝,運氣不好的話,被蠻子射死也不奇怪!”須陀笑了笑:“不過這都是我從那些鎮北堡回來的老兵口裡聽到的,未必是真的!”

“危險我倒是不怕!”何五強笑道:“海上也多得是危險,只要能發財!”

似乎是為了印證何五所說的屬實。兩天後,也就是船隊正在經過本州島和北海道之間的津輕海峽,海上的天氣發生了變化。

天剛亮的時候,須陀走上了甲板。天色晴朗,風力在變強,吹來陣陣怪異而不安的大風,天空和海面同樣動盪不寧。混亂無序,但已經看不見陸地了,一點陸地也沒有了,這意味著船隻已經離開了預定的航線。負責當晚值班的大副他還在甲板上,和何五一起給船隊商議新的航線。這條航線應該可以讓船繞過陸岬,同時和陸地保持不遠的距離——距離遠到正好足以讓他們無需擔心自己的船被吹到岸邊的暗礁上,但同時又近到船隊能夠得看清陸地的標誌物。

“我們還要多久才能經過海峽?”須陀問道。

“今天天黑之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何五的口氣不那麼肯定:“天氣隨時都可能起變化,就算西北風猛吹——我們還是可以改變航向駛向下風,靠近那個大島的岸邊——我們還是可以轉過彎去。不過在我們繞過它之前,你看,一股西南風,甚至就連一股強西風,都可以擋住我們的路。在這個時候,我們非常害怕西南風,那很可能會把我們吹到礁石上撞的粉碎!”

太陽沉入了紫色的雲層,柔風完全停息了下來。在一種風和另一種風交替的間歇中,大海的洋流抓住了船隊,把它緊緊裹挾著向西北而去;而在接近中午時分,可怕的西南風夾著尖銳的嘯音而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尖嘯聲很少減弱過。有時候它會上升到狂躁的高音,威脅桅杆本身的安全,甲板上的水手們不得不用軟布包裹自己的耳朵,人們不得不大聲吼叫著相互說話。天氣變得愈來愈冷,甲板上、索具上、帆桁上開始出現霜凍和結冰,凍結的海水飛沫把帆布變得像木板一樣堅硬,纜繩也在滑輪上凍住了,人們因此而悲慘地受苦,為了避免凍傷,船長下令所有人把自己裸露在衣物外面的面板塗抹上油脂。但即便如此,絕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凍傷了。

所有人都向神佛祈禱情況會變好,但事實是情況變得更壞了,風變得更加猛烈了,翻卷而來的巨浪變得更大了,它們白色的、被風撕裂的浪峰彼此相距有四五百步遠,其間是灰綠色深深的浪谷。為了避免被風浪掀翻,船長下令所有的船都收起船帆,只留下主帆的一節船帆。在最可怕的一天裡,狂暴的一整天,整個海面——山峰似海浪、浪谷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氣和粉碎性海水的混合物,在這些巨大的風浪下,青魚號就好像一條小艇一樣,無法跨越兩個海浪,它的航線變成了猛烈前後縱搖的“之”字形道路。

這猛烈地晃動險些要了何五的命,他當時正在去下甲板的路上,而與此同時,青魚號的船頭撞上了海浪的綠色高牆,把它的船首桅幾乎筆直指向天空,把已經失去平衡的何五摔向前面。不幸的是,他沿著階梯一路滾落下去,落在一堆裝滿鯨脂的木桶當中。他的運氣不錯,沒有摔斷骨頭,不過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挫傷和扭傷。船上的大夫不得不用繩子把他綁在床上,以免他從床上摔下來。

幾乎是同時,天空開始下起雪來,海風夾雜著雪片,就像箭矢一般猛烈。在暴雪的間歇期,水手們清理船帆和甲板上的雪。正在水手們忙碌的時候,主桅的帆耳索、帆角索突然斷裂了,而且是幾乎同時斷裂的,海風帶來的巨大沖量立刻壓在了船帆本身上,風帆馬上從針腳處崩裂開了,主桅桅帆劇烈地搖晃起來,眼看主桅馬上就會折斷。

“快,快上去把帆割破,不然桅杆就斷了,青魚號就完蛋了!”大副大喊道。

兩個水手用貓一般敏捷的速度爬上桅杆,他們趴在桅頂,冒著尖嘯的海風,用力割破帆布,讓船帆落下來,但船帆落下時帶到了其中一人,他從半空中栽下來,遠遠的落在船舷外面,馬上就消失在可怕的海中。剩下那個人艱難的抱緊桅杆,避開了落下船帆的裹挾,然後慢慢的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