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樹猶如此(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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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來,就在這裡吧!”王文佐沉聲道,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石凳:“扶我坐上去!”
“是!”護良應了一聲,他先上前將石凳上的灰塵拂去,又從身後的奴婢手中拿過皮裘鋪在石凳上,這才扶著王文佐在石凳上坐下。
“須陀既然回來了,為何朱蒙的事情他不自己和我說?”王文佐問道。
“須陀他說朱蒙沒有回來,是他這個做兄長的過錯,所以他呆在在范陽城外,等待父親的治罪!”護良低聲道。
“朱蒙是朱蒙,他是他,有什麼罪不罪的!”王文佐嘆道:“你派人傳個信過去,讓他進城來見我吧!還有其他回來的人,都一起過來吧,從交州到這裡,上萬裡的路,也是夠辛苦的了!”
“孩兒遵命!”護良應了一聲,他招來不遠處的侍從,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侍從就快步離開了。
“父親,都安排停當了!”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伸手撫摸了下一旁的橘樹,突然嘆道:“護良,你知道嗎?這府邸是你崔叔叔建的,當初他出使倭國,住在倭國筑紫倭王的一處行宮裡。倭人稱那行宮為橘廣庭宮,庭院裡也有一大片橘樹。你崔叔叔覺得很不錯,就在我的府邸裡也照樣種了不少。當初我剛剛搬進來的時候,這些橘樹都不大,最粗也不過我拇指粗細,高沒有超過我胸口的。而現在,這些橘樹都已經亭亭如蓋,而我已經——”說到這裡,王文佐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眼睛也露出晶瑩的淚光。
護良見狀,不禁心亂如麻,趕忙跪下,握住王文佐的手掌:“父親,朱蒙所為,著實太過分了,孩兒明日就前往交州,將他帶回來,向您謝罪!”
“不必了!”王文佐擺了擺手:“我也不是為了他悲傷,畢竟我有這麼多兒子,來范陽的是大多數,沒來的只有少數幾個。再說了,當初我把你們分封四方,都離得這麼遠,也早就有了再也見不到你們的準備了!”
“父親您怎麼安排是一回事,可兒子們怎麼做又是一回事了!”護良怒道:“朱蒙這麼做,往小裡說是不知輕重,往大里說是違背天理,豈有父親病重,兒子不回來侍奉的道理?”
“罷了!”王文佐笑了笑:“這其實都是我自作自受!”
“父親為何這麼說?”護良奇道。
“護良,你在長安歷練了這些年,又娶了李家的女兒,有些道理應該也知道一些了吧?”王文佐問道。
護良不知道父親為何突然問道這些,但還是習慣性的點了點頭:“孩兒倒也學了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父親所說的那些!”
“好,我問你,為何天家諸子要有嫡庶之分?”
護良答道:“若無嫡庶之分,則天位無主,兄弟之間為此骨肉相殘,國家必有大禍!”
“不錯,那為何我雖有五十餘子,卻不立嫡庶呢?”王文佐問道。
“這——”護良聞言一愣,這個問題他也想過很久了,與妻子私下裡也曾經議論過,但卻始終不得其解。妻子覺得王文佐是愛子心切,捨不得分嫡庶,而護良卻覺得不然,他覺得父親一定是另有深意,只是自己一時間還沒想到罷了。
“其實你說的沒錯,有國有家之人,若諸子不分嫡庶,時間一久,必然諸子之間會為了大位而相爭,必生大禍。但若分嫡庶,那諸庶子的安排就是一個大問題了。若是才具庸碌之輩也還罷了,若是有能之人,置於京師則恐宮闈生變,置於州郡則有七國之憂。想來想去,唯一之法就是折其羽翼,拔其爪牙,亂其心志,如囚徒仇敵視之,則天下稍安!”
聽到這裡,護良的額頭上已經滿是大汗,王文佐這番話可謂是誅心。在嫡庶制度下,的確能夠確保嫡子的繼承權不受庶子的威脅,使得國家不因為皇族內戰而動盪不安。但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擁有傑出才能的庶子和非嫡長子依然會遭到皇位上的兄弟的猜忌,在很多情況下他們都會被不斷的折磨打壓,過得非常悲慘。假如王文佐採用嫡庶子制度,那護良絕不可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其實不光是庶子,我若是隻為了把大位傳給兒子,那這些年來追隨我的重臣大將們也要倒黴!”王文佐露出一絲苦笑:“無論我選你們當中哪一個,肯定沒法像能像我這樣能把諸將驅使如意。那怎麼辦?唯有在我死之前把那些能力太強、威望太高的大將重臣都殺掉,免得成為兒孫的憂慮,你說對不對呢?護良!”
“孩兒愚鈍!”護良磕了兩個頭:“這麼多年來也不明白父親的一番苦心。”
“不,你還是不明白!”王文佐嘆了口氣:“嫡庶子有千般不好,但的確能讓天下安泰。兒子和重臣大將們倒了黴,但大唐百姓得了好處,一家哭和一路哭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但問題是這樣自剪羽翼,我辛辛苦苦半輩子打下的疆土,就只能丟下不管了,就算我活著的時候還能守住,等我死後下一代必然會捨棄。原因很簡單,距離長安太遠的地方,是守不住的!要想守住那些地方,唯一的辦法就不能讓那兒屬於長安管轄!”
“所以父親您才不立嫡子,就是為了這個?”
“不錯!”王文佐點了點頭:“你們這一代還好,再下一代,再下下一代,那些遠的地方肯定還是會自成一家,不會再肯向長安屈膝。不過這沒什麼,無論如何,你們都是我王文佐的子孫,千百年後炎黃華胄依舊在那片土地上生活,這就夠了!至於其他的,就不是我一個將死之人能夠考慮的了!”
“那父親的意思不要責罰朱蒙?”護良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不過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的想法!你明白就夠了!”
“孩兒明白了!”護良嘆了口氣:“我一定遵照您的意思辦!那須陀他們呢?”
“須陀?”王文佐稍一思忖:“他將來要去更遠的地方,你告訴他也無所謂!外間風有些大了,送我進去吧!”
護良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將王文佐扶回輪椅之中,送回屋內。王文佐回榻上躺下,昏昏睡了過去。
護良等王文佐睡著了,方才小心的出了院子。有管家迎了上來,低聲道:“大將軍,須陀公子在外間求見!”
“當真不巧,父親已經睡下了!”護良嘆了口氣:“罷了,你請他去花廳吧!正好我也許久未曾見過他了!”
護良在花廳剛剛坐下,須陀就從外間進來了,向護良躬身行禮道:“兄長,父親怎麼樣了?”
“剛剛睡下了!來,我們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