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元寶上下打量了下來人,和絕大部分南海土著一樣,巴戎的面板要比中原唐人深的多,身材也削瘦不少,顴骨凸出,眼睛深陷,給人一種刻薄陰狠的感覺。

「多謝刺史郎君!」巴戎站起身來:「在下奉高棉大王之命,恭祝刺史郎君福壽綿長,長樂未央!」

「多謝貴主人費心!」元寶點了點頭:「我記得前些日子貴國使臣剛剛來過,為何今日又至?莫不是有什麼事情?」

「正是!」巴戎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道:「此番小人前來,卻是有要緊事稟告郎君!」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道:「林邑國為貴國征討之後,其王子為了報仇雪恥,已經向訶陵國(今天印尼爪哇島和蘇門答臘島上的一個王國,是當時海商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也被認為是當時東南亞地區最強大的印度教國家之一)稱臣借兵了!」

「向訶陵國借兵?」元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倒是知道訶陵這個國家的大概地理位置,但以當時的技術條件,身在交州的他,對於如此遙遠的國家著實沒有什麼現實感。巴戎見狀趕忙解釋道:「郎君有所不知,這林邑國之王的先祖傳說本是從訶陵國遷徙而來的一位王子,原本兩國的關係就不錯,王室時常通婚聯姻。這位王子的母親本就是訶陵國的一位公主,算來他還與訶陵國王算是表兄弟!」

「原來是這麼回事!」元寶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會就憑對方几句話就信以為真:「可是據我所知林邑國現在正在內戰,那位王子就算連稱王都做不到,何談向我方報仇呢?而且他前些日子還派了使者前來向大唐稱臣納貢,倒也沒看出有復仇的意思。再說貴國為何要派你送來這個訊息,是何用意呢?」

「刺史郎君,那位王子眼下尚未統一林邑國,實力不足以向貴國報復,當然會裝出一副恭順模樣。至於為何吾主派小人來告發,卻是因為林邑和訶陵都是吾國的世仇!」

「這麼說來你們想要利用大唐的力量來對付林邑和訶陵?」元寶問道。

「倒也不能說利用!應該說各取其利!」巴戎笑道:「畢竟林邑國的確是大唐的敵人,乘著其實力衰弱,將其消滅,然後共分其地,互為姻親,以為長久之計,不是對兩邊都有利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元寶笑了笑,他輕拍了兩下手掌,外間走進來兩個侍從,站在巴戎的身後。

「尊貴的客人,對於你的提議,我現在還無法給你準確的答覆!」元寶道:「請你先下去休息,等到我考慮清楚之後再給你答覆。為了避免洩露訊息,會把你安排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希望你安心休息,未經允許,不要離開住所!」

「多謝!小人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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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十有八九是個騙子!」須陀一身圓領短袍,兩袖扎的緊緊的,一副要出去打獵的樣子,他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自己答覆:「那個高棉王十有八九想把我們牽扯進一個爛泥坑裡,然後從中取利!」

「我同意你對那個巴戎的判斷!」元寶笑道:「我從看到他第一眼起就不相信這傢伙,但有一點你說錯了,從來到交州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在爛泥坑裡了。別忘了,突襲林邑國都的命令可是你下的!」

「好吧!」須陀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是沒辦法,如果我不這麼做,很可能我們現在還在和交州的叛軍在無邊的野林子裡打轉呢!」

「我沒有責怪你,實際上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元寶道:「不過騙子有時候也會說幾句真話,那個巴戎有句話沒錯,眼下的確是插手林邑的好機會!」

「你想要吞併林邑?」須陀好奇問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吧?我看過你的計劃了,光是交趾城的港口和工廠區建設,都至少要四五年

,這個節骨眼上吞併林邑你哪來資源實施計劃!」

「你說的沒錯,但去打林邑主意的不是我!」元寶露出狡黠的笑容。

「誰?」須陀聞言一愣:「朱蒙?你打算讓朱蒙他們去?」

「沒錯,我果然瞞不過你!」元寶笑了起來:「他們留在交州也不安心,索性讓他們去林邑,打下來就是他們自己的,打不下來也只能怪他們自己沒本事,怪不到我頭上!」

「朱蒙他們有實力吞併林邑?」須陀看了一眼元寶:「你該不會借刀殺人吧?那可不成!」

「怎麼可能?再怎麼說也是兄弟,私底下再怎麼鬥,面對那些蠻子還是不會扯他們後腿的!」元寶笑道:「爹爹不是每人給了一條好船,十萬銀幣嗎?他們南下的時候肯定還有些私房錢。反正募兵也好,購買武器糧秣也罷,我都給最低價。有本事打下來,我就代他們上奏朝廷,冊封官職,打輸了,只要能逃回來,我肯定保住他們性命,這條件夠可以了吧!」

須陀沉默了半響:「元寶,你這就算不是借刀殺人,也至少是移禍江東了!」

「這有什麼辦法呢?」元寶兩手一攤:「父親是讓我坐鎮交州,開拓南海。可要能開拓南海,交州這邊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這個須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武器火藥這些是最基礎的,最要緊的是貿易,只有把貿易弄上去,我才有稅收,才能維持龐大的船隊,不然就憑每年那幾個田稅,把農民都逼死了,到手的也沒多少!這些事情都不是短時間能看到成效的,而朱蒙他們是能靜下心等待的人嗎?就算是,他們也不願意在交州花心思。」

「好吧!」須陀嘆了口氣:「你說的也對,你放心,將來如果父親怪罪下來,我也會替你解釋的!」

「好!我就等著你這句話呢!」元寶聞言大喜:「這樣我就安心了!」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朱蒙他們說?」須陀問道。

「等稻收之後吧!」元寶笑道:「倉裡有糧,心中才不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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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縣衙(唐代交州下一個縣,治所約在今越南太原省定化縣)

朱蒙坐在窗旁,已經是黃昏時分,透過窗戶,他看到遠處窗戶裡的油燈和爐火逐一點燃,照遍縣城的院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寂寥。

近來,他時常夢見雪原、密林、沼澤,草甸還有狼。在夢中,狼對自己嚎叫著,就好像在對自己說話,而自己也似乎能聽懂狼在說些什麼……,當然,無法像人語言一樣,但也相差不遠了……就好像自己曾經掌握過,長久未用而遺忘了。朱蒙不禁想起小時候母親對自己說過的話:我們高句麗人的祖先身上就流淌著蒼狼的血,只是後代身上沒有都傳承下來。

外間傳來獵犬的嚎叫聲,綿長而又悲傷,似乎和自己一樣也在思念著故鄉。其他獵犬也隨之嚎叫,它們的聲音迴盪在縣衙的上空,讓人徹骨生寒。朱蒙吐出一口長氣,起身走出屋外。

「公子」侍從向朱蒙微微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