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一個吐蕃軍官呻吟道,「怎麼可能?即便丟掉了石堡城,勃倫贊刃依然有一支完整的軍隊……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何會放棄樹敦城不守而去迎擊唐人?如果打敗了會有什麼後果他應該知道吧?」

他比你這個蠢貨聰明多了!弓仁暗想,縱然勃倫贊刃丟掉了自己的腦袋和樹敦城,但聽到叔叔被蠢貨攻擊,依舊讓弓仁怒不可遏。無論是吐谷渾人還是吐蕃人,都沒在樹敦城的城防上花費太多心血,這座城市位於一塊平地上,四方形的城牆只有兩丈多高,女牆、射樓都不多,用來對付草原上的***還湊合,換成唐人最多兩天就能攻下,換成自己,也會選擇領兵出城野戰的。

「換成我也會這麼做!」欽陵的聲音冰冷如鐵:「唐人比我們更擅長圍攻城塞,如果被包圍在城裡,城外的吐谷渾人看到形勢不對,就會倒戈,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是這樣的!」信使說:「唐人攻破石堡城之後,就四處宣揚他們是奉大唐天子之命,前來解救吐谷渾諸部的,每遇到遷徙的部落,若是吐谷渾人便溫言撫慰之後放走,若是我們吐蕃人便奪走牲畜,子女變賣為奴。勃倫贊刃將軍離開樹敦城時,已經有不少地方出現不穩的狀況了!」

「把整個戰況從頭到尾講述一遍,從石堡城陷落開始,仔細些!」欽陵道。

「是!」那信使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講述起來,他從勃倫贊刃收到石堡城陷落的訊息開始講起,一個吐蕃軍官提問道:「等一下,你是說唐人只花了兩天的時間就攻下了石堡城?」

「是的!」信使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很荒謬,但這是真的!」

「蠢貨!」

「這傢伙該不會被唐人是收買了吧?」

「兩天就陷落?這怎麼可能?」

「守兵都瞎了嗎?站在城牆上往下面丟石頭,唐人兩天也爬不上去呀!」

火堆旁爆發出一片咒罵聲,這裡的每個人都親眼目睹過石堡城的堅險,裡面的存糧足夠守兵食用快兩年,在吐蕃軍的計劃裡,石堡城足以阻擋唐人的大軍超過半年,這還是唐軍願意付出大量鮮血的前提下。而石堡城在被圍攻的第二天就陷落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守將失職!

欽陵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軍官們恢復了緘默,弓仁知道父親在會場上通常一開始都會保持緘默,寧可先聽聽別人怎麼說,顯然,父親認為石堡城的陷落後面還有隱情。

「唐人是夜裡攻下石堡城的?」欽陵問道。

「是的!」信使疲倦的點了點頭:「不過當時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唐人燒掉了石堡城的糧倉,沒有糧食,守軍才被迫投降的!」說到這裡,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苦笑道:「據一個逃出來的傢伙說,唐人得到了天神的幫助,飛到了石堡城之上,放火燒掉了糧倉。」

這次即便是欽陵,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唐人會飛?」

「是的,至少那個逃出來的傢伙是這麼說的!」信使苦笑道:「按照他的說法,有幾個巨大的圓球漂浮到了石堡城的上空,而唐人就呆在那個圓球下面的吊艙裡。裡面的人往下面投擲烈火,燒掉了糧倉!」

火堆旁一片靜寂,有人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弓仁感覺到一陣寒意滲入骨髓,一開始他也想笑,但另一個念頭閃過心頭——如果這是真的,如果唐人真的學會了飛行,那該怎麼辦?

「勃倫贊刃知道這件事情嗎?我是問有人說唐人會飛,從天而降攻下了石堡城這件事?」欽陵問道。

「他知道!不過他沒有相信!」信使答道。

欽陵沒有繼續問下去,陷入了沉默之中,信使也不敢繼續說,火堆旁保持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欽陵抬

起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信使才繼續講述了下去,當他說到勃倫贊刃領兵出擊,卻在途中遭遇唐軍反擊時,欽陵又一次打斷了他的發言。

「你是說唐人將自己的軍隊分成六隊,並列行軍,之間相隔有六七里,是嗎?」

「是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將軍才準備領兵出擊的!」

「然後勃倫贊刃在相距唐軍還有相當長的路程時,拂曉遭遇唐軍襲擊的?只是被他派出的斥候發現了!」

「是的!」信使答道。

欽陵雙手交叉,頂著下巴,他兩頰的濃密鬍鬚圍出一張紋絲不動的臉,活像一張蜜蠟面具。然而,弓仁注意到父親的光禿禿的額頭上密佈細小汗珠。他一定遇到了什麼極為為難的事情,這可真不多見!

「我覺得勃倫贊刃只是很倒楣,他被一隊較遠的唐人斥候發現了,僅此而已!」一個吐蕃軍官大聲道。

「發現,然後回去稟告,再派兵迎擊?僅此而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有人冷笑著反駁道:「唐人可是分成了六隊,每兩隊之間相隔六七里,還是平行並列,而且是在草原上,唐人要派出去多少斥候才能發現相距幾十裡外的敵人?簡直是笑話!」

「那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唐人得到了神靈的庇佑?神靈告訴了他們勃倫贊刃的所在?那我們還打什麼,乾脆跪下來向唐人乞降算了!」有人反唇相譏。

「我可沒有說唐人得到了神靈的庇佑,我只是說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唐人肯定用什麼特別的辦法,如果我們不先搞清楚就去打,很可能還會輸!」

「覺得會輸才會真輸,你這個膽小鬼!」

「你再說一遍!」有人站起身來,右手威嚇般的按到了刀柄上。

「住手!」欽陵的聲音壓住了在場的喧譁:「時間不早了,退下,統統退下!」

弓仁站起身,正準備服從命令,卻被欽陵叫住了:「不,不包括你,弓仁你留下來,其他人離開!」

弓仁重新坐了下來,他並不覺得很高興,反而覺得頭很痛,父親肯定有什麼***煩,自己今晚恐怕睡不好了。

「勃倫贊刃沒有做錯什麼,如果是我知道唐人擺出這樣一個陣勢,我也會去打一仗,而不是就這麼向西逃!」欽陵自言自語道:「但他打輸了,唐人發現了他的軍隊,並且發起了一次夜襲,只是因為被斥候發現了,不然唐人很可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把他打敗,就和攻下石堡城一樣!弓仁,你怎麼看?」

「父親,我覺得以現在的境況,我們應該多往壞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