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笑了!”韓王擺了擺手:“老夫不過是個平白耗費糧食的糟老頭兒,陛下擔著天下萬方,耗費一時一刻都是罪過!”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李弘笑道:“宗室裡您這輩的也沒有幾人了,做侄孫的要請教的地方還多著呢!你說是不是呀?阿賢?”

“是,是!”李賢趕忙應道:“皇兄方才還說朝中之事多有為難的,我正想說可以向宗室中的老人們詢問,卻不想叔祖父便來了,您說巧不巧!”

“有這等事?”韓王看了李賢一眼,笑道:“那可真是為難老夫了,這幾十年老夫整日裡就是讀書畫畫,醇酒婦人,居官有事也不過是坐食畫喏罷了,哪裡還能回答陛下的詢問。”

李弘原本並無什麼事情要詢問韓王的,但聽李賢這麼一說,心中不由得一動,嘆道:“寡人還真有一件事情煩心的,方才寡人用早膳時聽人說,前幾日聽說王尚書家中宴客,十二個客人只有兩隻雞,一隻鵝,十多枚雞蛋,席面上連羊肉都沒有,只有一個羊頭,攤下來每個客人也就能沾點羹湯。尚書家尚且如此,長安城中百姓可想而知。這般局面如何處置,叔祖父,你可有教寡人之處?”

“陛下說的事情,老夫也有所耳聞!”韓王捋了捋頷下鬍鬚:“照老夫看,這也就是漕運還沒有完全恢復,再過些時日,應該就會恢復正常了!”

“希望如此吧!”李弘嘆了口氣:“不過事情鬧成這個樣子,也是寡人德薄!”

“陛下此言差矣!”韓王笑道:“陛下若是德薄,這長安城裡早就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了,又豈會還有今日景象?”

李弘聞言一愣,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叔祖父何出此言?”

“王文佐王大將軍擊敗裴行儉之後,攻下長安不過是反掌間事。若是換了旁人為帝,便是梁武帝之建鄴;蜀後主之成都。可王大將軍不但沒有進兵長安,還整飭漕運,若非陛下之厚德,老夫豈能在城中安堵?”

聽到李元嘉這般說,李弘不由得微微點頭,李元嘉覺得兩個例子是頗為巧妙的:梁武帝末年遭遇侯景之亂,建鄴被圍攻數月後陷落,城內外居民遭遇飢餓和戰亂,死傷殆盡;而蜀國後主降於魏軍之後,也發生了大規模的屠殺和戰亂,成都百姓死傷慘重。這兩次戰亂有兩個共同點:城中居民在戰爭中遭遇屠殺,死傷慘重;其次這兩位君主雖然昏庸,但並不殘暴,甚至從古代歷代君主中算是有德之君了。李元嘉這麼說的意思是,梁武帝和蜀後主這等有德之君都避免不了城破之後百姓遭遇屠殺,而李弘卻能在打了敗仗,長安已經沒有防禦力量之後還能保證城中百姓的安全,怎麼能說是德薄之人呢?

“哎!”李弘嘆了口氣:“王文佐的確無謀反篡位之心,只是寡人明明派沛王和張相前去傳旨,令其回長安輔政,他卻設計擊敗裴行儉,兵鋒直抵長安,惹得人心動盪,到現在還不肯解散軍隊回長安呢?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老夫不知王大將軍的心意!”韓王笑道:“不過陛下若是想知道,何不親自去一趟陝州,當面問他呢?”

“當面問他?”李弘聞言一愣:“這樣也可以?”

“老夫以為這是最好的辦法!”韓王笑道:“很多事情猜來猜去,也不如當面交談片刻。既然陛下覺得大將軍並無謀反篡位之心,那為何不當面詢問本人呢?”

李弘目光閃動,面上漸漸現出喜色來:“對,與其在這裡猜來猜去,不如當面問一問三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有什麼難處!”想到這裡,他一把抓住韓王的手:“叔祖父,今日多虧了你,替寡人解開了大難題了!”

“有嗎?”韓王笑道:“老夫不過是隨口瞎說幾句的,也是陛下信得過王大將軍,不然也不會這麼想,更不要說答應了,說不定還會責怪老夫!”

“那怎麼會!”李弘解除了胸中的難以解決之事,大為暢快:“那寡人待會就召慕容鵡來,把寡人慾前往陝州,與三郎一會的事情告訴他,然後就是安排時日了!若是成了,天下就真的安泰了!”

“這也是陛下聖德所至!”韓王躬身拜了拜:“否則這等事哪有這麼輕易解決的!”

陝州,刺史府。

弓弦劃破空氣的聲音尖銳而又輕薄,然後便是箭矢射穿草靶的悶響。

王文佐身著緊身羊皮短衣,外罩無袖鐵甲,戴著扳指的拇指將弓弦拉至耳後,然後他放鬆拇指,握住弓把的左手手腕輕鬆的翻轉,羽箭劃過一道直線,正中五十步外草靶的頭部,頓時激起了侍衛們的一片歡呼聲。

“主人果然神射!”桑丘從一旁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雙手呈上:“再射一輪,也好讓兒郎們開開眼界!”

“罷了!”王文佐擺了擺手臂,將角弓交給一旁的桑丘:“好久沒射箭了,披甲便覺得筋骨都已經酥軟了,再射幾箭就露餡了!”

桑丘接過角弓,交給一旁的侍衛讓其松弦收好,然後一邊讓王文佐坐下休息,一邊替王文佐解甲:“主人何不出城打一圍,也好鬆鬆筋骨?”

“打一圍?”王文佐猶豫了一下:“眼下可是春天,正是百獸繁衍的季節,豈可射獵?”

“那就別打大的,打打野兔什麼的,這玩意多得很,再怎麼打也不會變少!”桑丘笑道。

“打野兔?”王文佐心中一動,其實古代即使是達官貴人,業餘生活也是極為枯燥無味的,狩獵可能是極少數古代人可以比現代人玩的爽的娛樂活動了,王文佐也十分喜愛:“你知道哪裡這個季節有野兔?”

桑丘見王文佐心動了,趕忙道:“小人已經打聽過了,出了陝州城往西北走二十多里,就有一大片鹽灘地,那兒的野兔多得很,主人可以打幾圍,定然會暢快不少!”

王文佐正想應允,卻看到有侍衛從外間進來,下拜道:“大將軍,有急使從長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