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劉侍郎的意思是?”張文瓘不解的問道。

“一碗水得端平了!”劉培吉道:“給王大將軍一塊大餅,就得給裴行儉一塊小餅,若是就這麼啥也不給就打發回去了,只怕會出岔子來!”

張文瓘思忖了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我會向聖上轉告的!”

正當兩人說話間,一名文吏飛快的跑了過來,連聲道:“張相公,您怎麼在這兒,出大事了!”

“大事?”張文瓘問道:“什麼大事?”

“聖駕已經出了太極宮,正在往朱雀門那邊去了,同行的還有沛王!”

“該死!”張文瓘頓足罵了一句,對劉培吉道:“走,快去朱雀門!”

朱雀門的城牆上,華麗的明黃色皇家傘蓋正在緩慢的向城門正上方移動,在傘蓋下,李弘正斜倚在乘輿上,髮髻上帶著一頂紫色紗冠,四名強壯的閹人抬著乘輿,一旁是楊妃,再就是懷抱著女嬰的奶孃,十多個貼身宮女和閹人,在他們後面則是身披錦袍的禁軍衛士,李賢佩劍站在所有衛士的前面。

朱雀門前的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發現了那頂代表著天子的傘蓋,他們交頭接耳的低聲交談,但無人大聲叫喊。突然有人高聲喊道:“陛下,我們要糧食、要米價回到二十文一斗!”

“對,二十文一斗的米價!”

千百個聲音重複著,更多的胳膊在揮舞著,即便隔著城牆,李弘依舊能夠感覺到那股迎面而來的衝擊力,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對楊妃道:“這裡太吵了,你和孩子先退下去避一避!”

楊妃的臉色蒼白,她很勉強的笑了笑,帶著孩子退下了。李弘這時注意到張文瓘和劉培吉也登上城牆來了,高興的向其招了招手,示意其靠攏過來。

“陛下您不應該來這裡!”張文瓘低聲抱怨道:“這裡風太大了,您身體不好!”

“寡人在宮裡都聽到了,豈能不來?”李弘笑了笑:“張相公,你也都聽到了,有何想法?”

“應當儘快先把城中的糧價降下來,然後恢復漕運!”

“嗯!”李弘點了點頭:“你有什麼打算?”

“首先應當下嘉獎裴行儉,然後令其領兵離開長安,返回駐地,不然光是這幾萬人吃馬嚼的,就是個大問題!”張文瓘道。

“不錯,還有呢?”李弘笑道。

“其次就是先赦免崔弘度、伊吉連博德、黑齒常之等人,令其返回陝州,儘快恢復漕運,應該用熟不用生。”

“嗯,寡人準了!還有呢?”

“儘快派遣可信的重臣前往王大將軍那兒,令其解散其部,回京輔政!”張文瓘說到這裡,稍微猶豫了一下:“陛下,臣也知道王大將軍之忠心可貫日月,但此番他南下身邊有十幾萬大軍,這些兵馬一個處置不好,只怕就會弄出不可收拾的大亂子來,倒是王大將軍自己都難以自存,所以使者的人選須得極為慎重!”

“確實如此!”李弘點了點頭:“若不是寡人身體尚未痊癒,操勞不得,乾脆寡人就前往東都,將三郎接回長安便是了。”他想了想,目光轉到了李賢身上:“要不這樣吧!就讓沛王代寡人去一趟,再由張相公你當他的副手,一同接三郎回長安!”

“沛王和我?”張文瓘聞言一愣:“老夫自然是無所謂,只是沛王——”

“臣弟願往!”一旁的李賢已經下拜:“多謝陛下給臣弟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臣弟自當盡心竭力!”

“好!”李弘點了點頭:“來人,將方才寡人說的那幾件事宣告給朱雀門外的百姓們聽,以解黔首之憂!”

隨著閹人高亢而又優雅的宣讀城,朱雀門外聚集的民眾們先是紛紛下跪,然後發出整齊的“萬歲”聲。張文瓘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他向天子投以欽佩的目光,才發現李弘的面頰上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看來陛下也很緊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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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城。

王昭棠沒有穿盔甲,騎著一匹薑黃色的母馬,他的護衛騎著一匹黑馬,在他的頭頂上,高高飄揚著“唐”字大旗。比起幾年前,王昭棠已經老了許多,鬍鬚已經完全變成花白色,頭髮也稀疏了不少。王文佐浩大壯觀的親軍已經幾乎包圍了他,然而在王昭棠那張佈滿風霜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驚惶和恐懼。

衛隊中的幾乎每個人看上去都比王昭棠高大、年輕、強壯、勇猛,甚至他們身上的盔甲都要更好些,無論是百濟人、高句麗人、倭人的武士們都喜歡用金銀以及各種寶石裝飾自己的頭盔,以炫耀自己的富有和勇武。而在這片金光閃閃的人群中,你很容易找到王文佐,他只是穿了身牛皮甲,頭上戴了頂青銅頭盔。這個衣著樸素的男人指揮著超過十萬以上的大軍已經佔領了整個河北,兵鋒直抵河陽城下,在這座要塞的身後就是著名的河陽三橋。經過這座浮橋,背後就是洛陽城。

“王文佐!”王昭棠的語氣和他的措辭一樣,就好像地上的石頭,又冷又硬。

“無禮!竟敢直呼大將軍之名!”一個河北騎士怒喝道,拔出佩刀,威脅性的揮舞了一下。王文佐抬起右手,示意其退下:“這沒什麼,名字就是給人叫的,我們是老相識了。王校尉,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在平壤城下頭次相逢的時候,您的鬍子可沒這麼多白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王昭棠目光閃動:“你和我現在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