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了!”盧光平站起身來。

“差不多了?盧兄你這是要幹嘛?坊門已經關了,若是出坊,路上碰到巡邏的武侯可就麻煩了!”桓彥範趕忙道。

“無妨,你隨我來!”盧光平笑嘻嘻的出了門,桓彥範只得跟在身後,兩人出了院子,向東走了百餘步,來到一間偏院前,盧光平敲了兩下門,喊道:“在不!”

“誰呀!”片刻後門內傳來應答聲。

“是我,十二郎!快開門,有要緊事!”

院內傳來木屐聲,片刻後房門開啟了,門後站在一箇中年士子,面容清雋,鬚髮雜亂神色疲倦,看到盧光平便劈頭道:“我已經忙的恨不得生出四隻手來,你不來幫我不說,還來給我找事。有什麼事快說,說完了就走,莫要耽擱我!”

桓彥範見那士子這麼說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身便要走,卻被盧光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升之兄(盧照鄰的字),你說你忙,我這不是找個人來幫你了!我也有我的事情,你放心,幾個月後你就明白了?”

“找人幫我?”盧照鄰好奇目光轉向桓彥範的身上,桓彥範只得拱手行禮:“在下曲阿桓彥範,忝居尚書省員外郎!見過兄臺!”

“不敢!”盧照鄰趕忙還禮:“在下范陽盧照鄰,正在王大將軍幕府中為一記室。”他瞪了盧光平一眼,道:“桓兄,我這族弟言語無狀,你明明身居臺閣,前程遠大,還說什麼讓你來幫我的忙,當真可笑之極,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此時桓彥範已經猜出了盧光平的打算,他此時便如落水之人一般,遇到救命稻草自然死死抓住,趕忙道:“盧兄有所不知,我眼下的境地已經是走投無路了!”然後他將自己得罪了裴居道,即將被貶到湖南州縣當參軍、司馬,求告無門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道:“事已至此,著實是沒有辦法,令弟知道後,才帶我來見您的!”

“這個——”盧照鄰聞言苦笑起來:“桓兄,我不過是在大將軍幕府中為一記室,人微言輕,哪裡能幫上你的忙?著實是愛莫能助呀!”

“兄長,你不是整天抱怨幕府乏人,大將軍即將出兵,每天光是要寫的信箋就有百十封,忙的吃飯都要分成幾次。你把桓兄引薦給大將軍,讓他也進幕府裡幫你做事,豈不是既救了他的大難,也解了你的麻煩?”

“休得胡言!這種事情豈能胡來的!”盧照鄰大怒:“大將軍眼下正是要出師遼東的時候,手上的事情千頭萬緒,我豈能拿這些事情去煩他?再說裴侍中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情,說不定就會因此惡了大將軍,若是因此將相不和,那我就萬死莫贖了!”

桓彥範聽盧照鄰說了,不禁慚愧萬分,他正想告辭,卻被一旁的盧光平拉住了,低聲道:“你且在外面稍等,這事包在我身上!”

讓桓彥範退開了,盧光平才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為何這般絕情!”

“這是救人的事嗎?”盧照鄰冷聲道:“方才我都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大將軍不是傻子,你將事情說給他聽,應允與否在他,又不在你!”盧光平笑道:“再說了,我不覺得大將軍和裴侍中的關係有那麼好!說不定大將軍前腳出了長安,後腳裴侍中就撕破臉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兩人關係好不好?”

“這還不簡單?這位桓彥範不過是在裴侍中面前說一句‘這文書過去都是先送大將軍那兒的’,就要去煙瘴之地走一遭了,你覺得他心裡是怎麼看大將軍?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而咱們這位裴侍中肚裡莫說是船,只怕一個臉盆都未必裝得下呀!”

盧照鄰聽到這裡,已經聽出了自家兄弟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藉著桓彥範這人的機會,提醒大將軍提防裴侍中?”

“嘿嘿,我可沒這麼說,這可都是你說的!”盧光平笑道:“怎麼樣?你要不要引薦此人?”

片刻後,桓彥範被盧光平拉了回來,只見盧照鄰面色平和:“桓兄,我可以引薦你去見大將軍,不過有兩件事情你必須先應允我!”

“什麼事?”

“第一,我只能引薦你,但最後你能不能留在大將軍的幕府,我說了不算數,事成你不必謝我,不成也不要怪我,如何?”

“那是自然!”桓彥範趕忙笑道:“無論成敗,盧兄與我都有大恩,在下感激不盡!”

盧照鄰笑了笑:“那第二樁事,便是你見了大將軍之後,必須把整個事情從頭到尾都仔細講給大將軍聽,不得遺漏,也不得說假話,否則後果自負!”

“這個請放心,桓某就算天大膽子,也不敢哄騙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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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佐府邸。

第一根蠟燭燒掉一半的時候,桑丘來找他。

“主人,盧先生要見您!”

王文佐放下手中的湯匙,長桌上擺放著他的晚餐:酪漿、胡餅、煎兔肉和蜂蜜飲子。他從妻子手中接過餐巾,擦了擦鬍鬚:“他一個人嗎?”

“不,還有一個人,據他說叫桓彥範,是尚書省的一個官員!”

“好吧,你讓他們去書房等我!”王文佐站起身來,抖去身上衣衫上的餅屑,向旁邊的妻子點了點頭:“我先去書房,你慢慢吃!”

“不能讓盧先生等一會兒嗎?”崔雲英皺起了眉頭:“或者乾脆讓他來這裡,都是自家人了!”

“如果他一個人的話可以,可他今天不是一個人!”王文佐笑了笑:“如果沒有什麼大事的話,我很快就回來!”

書房裡,盧照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而桓彥範則站在一旁,從他的立姿看,他非常緊張,就好像一根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