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嬰兒和大馬哈魚(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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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麗、白山部之東境弗出。
公元667年初秋,在沿著圖們江(唐代稱呼不詳,故用現代稱呼代替)入海口向上遊行駛一日左右行程之處,有一個叫阿圖門的靺鞨村落。首領的家中剛剛生下了一個男孩,小傢伙奮力從母親的體內掙脫出來便嚎啕大哭,通紅的面板上帶著斑點,小身軀滑溜溜的,還有片片的血塊。兩位面容滿布皺紋的接生婆,奧普婆婆和嬰兒的祖母阿杜薩,一看到是個男娃娃都開心地笑了。依據先祖的習俗說法,家中頭胎男孩的到來預言天神不僅會把特別的恩寵賜給父母,還會澤及父母親的家族。
得知男孩出生的村民們紛紛向首領道賀,首領也為自己的第一個孫子降生感到萬分喜悅,他和自己所有的兒子站在門前,向每個道喜的村民鞠躬回禮。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為家中增添了新的成員感到高興——首領最小的兒子,也就是嬰兒的小叔子阿克敦就顯得悶悶不樂,原因很簡單,他原本今天要和幾個同伴去河裡打大馬哈魚的,每年這個季節,成群結隊的大馬哈魚逆流而上,靺鞨人可以輕而易舉的捕撈到大批的鮮魚,晾曬成魚乾後是他們冬天的重要食物來源。這個美好的日子朋友們將駕駛著樺皮艇在河面上遊樂捕魚,而自己卻必須站在家門口發傻笑著向每個來人鞠躬,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只會哇哇叫的小怪物。
“阿克敦,為了慶祝孩子的出生,晚上咱們家要宴請鄰居們!”首領似乎看出了自己小兒子的心思:“你去河裡打些大馬哈魚回來,晚上家裡要用!”
“啊,真的嗎?”阿克敦又驚又喜的看著父親:“我可以去抓魚了?”
“是呀,要不然讓你滿臉苦相的站在這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生的是個女孩呢!”首領沒好氣的說:“反正你今天也和人約好了去河裡打魚!現在就去吧!天黑前帶四十條半人長的大馬哈魚回來就成!”
“多謝阿瑪!”阿克敦又驚又喜,現在還早得很,到天黑還有四個時辰,這個季節河裡的大馬哈魚多的要命,都不用漁網,拿根削尖的木棍都能把魚叉上來。
“快走,快走!不爭氣的東西!”首領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都當上叔叔了,還是個孩子樣,家裡臉都讓你丟盡了!”
父親的呵斥從阿克敦的左耳進,右耳出,他歡呼著跑進院子,幾分鐘後便牽著狗,揹著自己的短弓箭矢向村外河邊跑去,在那兒他追上了正在往河裡搬船的同伴們。阿克敦興奮的把好訊息告訴同伴們:“天黑前交出四十條半人高的大馬哈魚,一天的時間就都是自己的了!”
“四十條?這麼多?”一個同伴苦著臉問道。
“沒辦法,我大哥第一個孩子昨晚出生了,是個男孩!”阿克敦無奈的搖了搖頭:“我阿瑪說晚上要請全村的人吃飯,所以要四十條半人高的大馬哈魚,你們不會不幫忙吧?”
“難怪一大早就這麼熱鬧,這可是大好事呀!家中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的會有好事好生,阿克敦,你爹肯定很高興!”
“是呀,都笑的合不攏嘴了!”阿克敦一邊幫著將樺皮船抬起,一邊說:“不過你們覺得這真的會有好事嗎?這幾年可都沒啥好訊息呀!部落大人年年都來拉人,說是幫高句麗人和唐人契丹人打仗,可唐人和契丹人和我們又有什麼仇,他們又沒攔著我們打魚種地打獵,我們幹嘛要他們打仗?”
在場的少年最大的有十三四歲,最小的也有十二三歲,這在古代已經不能算是個孩子了。而在公元662年唐軍在蘇定方指揮下圍攻平壤失敗後,雖然再也沒有大舉出兵征討高句麗,但每年春秋兩季都有出動騎兵襲擊騷擾高句麗的國土,掠奪人口,以削弱高句麗的國力。為了抵禦唐軍的襲擾,高句麗也不得不從依附於他的各路靺鞨部落中徵召兵力,即便像阿圖門這樣位於偏遠之地的靺鞨部落也受到影響。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一個同伴嘆道:“我都沒見過一個唐人,也沒見過契丹人!”
“是呀,我也沒見過!”另一個同伴答道:“不過我聽說唐人很聰明,會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你是說唐人和薩滿一樣?”有人露出了恐懼的表情:“那可就糟糕了,高句麗人怎麼會打得過唐人?”
“不是,唐人的聰明和薩滿不太一樣!怎麼說呢?我也說不清,反正你見到就知道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咱們這裡哪裡會有唐人!”有人笑道:“你忘記了咱們這叫什麼嗎?弗出,就是很偏遠的意思!唐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那可不一定!你們都知道弗出集吧!就是距離這裡有一天半路程的那個集鎮!那兒可是什麼都有,各個地方的商人都會來的,說不定也有唐人來!”說到這裡,阿克敦嘆了口氣:“真想去弗出集看看呀!”
阿克敦的嘆息引起了少年們的共鳴,雖然出身於偏遠的村落,但與所有的同齡人一樣的是,少年的胸膛中跳著勇敢的心,旺盛的好奇心驅使著他們,渴望前往未知的世界。
“阿克敦,還是快去打魚吧!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爹的脾氣你知道的,如果天黑前不拿四十條半人高的大馬哈魚回去,你的屁股難保!”
同伴的話讓阿克敦打了個寒顫,即使在靺鞨這樣的野蠻人當中,阿克敦的父親也是以嚴厲而聞名的,如果晚上阿克敦沒能帶著足夠的大馬哈魚回家,等待他的絕對是一頓個把月下不了地的鞭子。他揮了揮手:“好了,算我欠你們一個人情,咱們快去先把大馬哈魚抓夠了再說!”
隨著船槳划動,樺皮船劃破水面,向河中駛去。初秋的河面清澈,河對岸的山坡上長滿了樺樹、櫟樹和慄樹,還沒有成熟的果實將櫟樹和慄樹的樹枝壓得垂下,阿克敦站起身來,用船槳壓低一根垂下的樹枝,扯下一把栗子,分給同伴們。苦澀的味道直衝腦門,少年們發出清脆的笑聲,迴盪在河面上。
當樺皮船抵達漁場,甚至站在船上就能看到成群的大馬哈魚在水下回遊,這種勇猛的魚類每年都會從大海逆流而上,衝破各種艱難險阻,抵達河流上游的某個湖泊深潭,在那兒它們將產下無數的卵,然後死去,它們的屍體將成為新生命的口糧,而等這些小魚稍微長大些,它們又會順流而下,進入海中,在那兒生活直到下一次迴圈,這一偉大的迴圈也養活了許多其他的生命——比如靺鞨人。
阿克敦和他的夥伴們熟練的佈下漁網,然後用魚叉撲捉陷入網中的獵物,很快船艙裡就被漁獲裝滿了,他們不得不靠岸,把抓到的魚拖上岸,剖開魚腹,取出內臟,清洗乾淨。這些都是他們從小便看慣了做慣了的,所以即熟練而又迅速。
“阿虎,讓開,這些不是給你的!”阿克敦一邊熟練的處理獵物,一邊用腳踢開試圖靠近的獵狗,這個季節裡的母大馬哈魚腹中有很多魚籽,在靺鞨人的風俗中這是一道佳餚,而魚鰾也可以用來熬製製造角弓的膠水,所以只有剩下的內臟才能給獵狗吃,被主人踢開的阿虎不滿的發出嗚咽聲,似乎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大人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