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敵人!」曹文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含混:「在左邊!」

藉助火光,王文佐看到一隊敵人排成緊密的隊形,正朝著自己這邊衝過來,顯然敵人也採取了和王文佐相同的戰術,只不過擔任迂迴的分隊不知道什麼原因來的晚了點。由於發現的已經太晚了,已經來不及用蠍子射擊,唐軍士兵們射完最後一支箭矢,便排成嚴密的橫隊,準備迎戰。

「都託付給你了!」王文佐拍了拍曹文宗的肩膀。

「明公請安坐,看我殺賊!」曹文宗緊了緊腰帶,將身上的鱗甲束緊了些,站在了橫隊的最中央。百濟人此時已經衝了上來,他們當中的大多數帶著有護鼻的鐵盔,綴滿鐵片的皮甲,許多人手持環首刀、鐵斧、還有一些人是兩米長短的矛,在不遠處神宮的火光映照下,樹葉狀的矛尖閃爍紅光,他們大聲叫喊,用矛戳刺,用鐵斧劈砍,鮮血彷彿紅寶石一般四濺。

「奇怪了,這些人怎麼好像在說百濟話!」王文佐突然問道。

琦玉皇女側耳聽了聽,點了點頭:「的確有些像是百濟語,至少不是吾國人!」

王文佐與琦玉皇女交換了一下眼色,此時此地的百濟人只有一種可能。

「扶余豐璋?這廝好大膽子!」琦玉皇女咬牙切齒:「難怪他敢在飛鳥京四處放火,就連天照神宮也不放過!」

「現在還不能確定!」王文佐勸說道:「等真相大白之後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打敗這夥賊人!」

就在王文佐與琦玉皇女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情況已經全變了,曹文宗和他的幾個徒弟處在的橫隊的中央已經將對面的敵人殺死、逼退,尤其是那個手持雙戟的李波,他衝進百濟人的行列中,將其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不斷有人在他的雙戟面前倒下,直到空無一人——他已經衝破了百濟人的陣線。百濟人在軍官的呵斥下試圖恢復成一線,有秩序的後退,但在唐軍沉重的壓力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轉身逃走,極少數最勇敢的人被同時從幾個方向過來的攻擊打倒,退卻終於變成了潰逃。

「已經結束了!」王文佐笑的很輕鬆:「敵人已經垮了!」

「真是一場漂亮的勝利!」琦玉皇女笑道:「現在可以追擊了!」

「沒有必要,夜裡追擊太危險了!」王文佐笑道:「如果他們真的是扶余豐璋的話,他的兵力一定很有限,否則早就被你的前哨發現了!以現在的狀況,等到天一亮,他就完蛋了!如果我是扶余豐璋,就應該尋找退路了!」

「退路?他還想有退路?」琦玉皇女的牙齒在咯咯作響:「天一亮我就發出捉拿他的令旨,還有安培部,也要一網打盡!」

「安培部?」王文佐一愣,雖然從個人利害角度他也希望安培比羅夫去死,畢竟柳安的死於他不無關係,但問題是在這件事情上安培部應該與扶余豐璋沒有合謀,否則扶余豐璋的兵力應該要比現在多得多,自己也不會贏得這麼輕鬆。

「不錯,扶余豐璋娶了安培比羅夫的女兒,既然扶余豐璋犯了大逆之罪,安培比羅夫也要付出代價!」說到這裡,琦玉皇女突然笑了起來:「其實這對於你不是好事嗎?這樣就不用擔心安培比羅夫不肯交出舍利子了!」

王文佐笑了笑,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問道:「那大海人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先前帶人去救火,到現在這麼久一點訊息都沒有,多半是不妙了!」琦玉皇女語氣平淡,臉上全無擔憂之色:「只能等天明之後再派人尋找了!」

「嗯,也只能如此了!」對於琦玉皇女的平靜,王文佐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要求帝王之家內部保有手足親情,這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在這方面大唐也沒啥資格嘲笑倭人。

「對了,王使君

!」琦玉皇女突然笑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您,還請您不吝賜教!」

「不敢,皇女請講!」

「您覺得火燒飛鳥京這件事是扶余豐璋一人所為,還是背後有人指使呢?」

「一人所為?背後有人指使?」王文佐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琦玉皇女的用意,暗想這女子好狠毒的心思,剛剛打退了眼前的敵人,竟然這麼快就想要藉此結大獄,剷除異己。

「皇女,以外臣所見,眼下你最要緊的是先穩固根本,不宜一下子樹敵太多!」

「王使君說的是!」琦玉皇女笑道:「但我說的是葛城,他與我是鐵定死敵,也說不上樹敵太多吧!」

「中大兄皇子?」

「不錯,扶余豐璋不過是個流亡之人,若是背後無人指使,如何敢做出縱火焚燒都城的事情來?他背後定然有一個人可以在事後赦免其罪行!這個人就是葛城!」

王文佐皺了皺眉頭,琦玉皇女的這個推理之中疏漏之處甚多,但這種事情又不需要說服法官和陪審團,只要能戰場上打贏了,有個說得過去的罪名就行了。反正中大兄皇子是自己心中剷除名單上的第一人,琦玉皇女要下手自己又何必多言。

「皇女說的不錯,中大兄皇子的確是唯一能赦免扶余豐璋大罪之人,這次的幕後指使之人多半是他!」

「中臣鐮足想必也脫不了干係,他們兩個平日裡總是躲在川原宮裡,鬼鬼祟祟的商量著什麼,這次的事情他定然也是知道的!」

王文佐見琦玉皇女滿臉的憤恨之色,心中不禁暗自替中臣鐮足叫苦,加上手下惠成和尚乃是中臣鐮足的親兒子,便笑道:「中臣鐮足畢竟不是罪首,要不要暫且放過了?」

「不行!」琦玉皇女回絕的很堅決:「當初我兄長便是死在這廝手下,而且這廝二十餘年來都給葛城當忠狗,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不殺他難解我心頭之恨!」說到這裡,琦玉皇女抓住王文佐的手,將其貼到自己胸口:「郎君,並非我心狠手辣,只是中臣鐮足這廝與葛城牽連太深,若是隻殺葛城不殺他,必留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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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誰還有水?」扶余豐璋的聲音嘶啞,乾渴就好像一把鈍刀在他的喉嚨裡攪動,口中只有硫磺和血腥味。

一個士兵在腰間摸出一個水囊,扶余豐璋趕忙搶了過去,開啟卻發現水囊底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割了個口子,水都漏光了,他在水囊的破口舔了舔,將水囊丟到地上,問道:「誰還有水?」

「陛下,向東走就是湖邊!」沙吒相如道:「那兒不但有水,我們還能找到船!」

「船?」

「對,天就快亮了,天亮後敵人肯定會四處搜尋我們的,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