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都準備好了!」副將低聲道。

「很好!」中大兄點了點頭,他俯身伸手沾了點河水,高高舉起,確認了風向後:「不錯,是西風,對我們有利!」

「神佛庇佑!」副將虔誠的低下了頭:「這次我們一定能夠取勝!」

「出發吧!」中大兄的聲音有點沙啞,他向西北方向望去,縹緲搖曳的火光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的顯眼,那是琦玉軍隊的營地,每天晚上他都會站在高處遠望敵人的營地,而每天營地都在變大,這意味著敵軍的數量正在不斷增加,這讓中大兄的心中五味雜陳。

這時他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天夜裡來襲擊己方大營的敵軍士兵眼裡,估計也是這番景色吧?想到這裡,他拔出懸掛在腰間的布都御魂之劍,高高舉過頭頂,向石上神宮的方向下跪,虔誠的祈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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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王寺,經堂。

呵欠!

王文佐捂住嘴巴,伸了個懶腰,盤膝坐下,疲憊就好像水銀,滲入骨髓之中,他捶了兩下發酸的腰部,正想叫個侍女來替自己推拿一番,突然從袖中滑落一物,撿起一看卻是一封書信,正是早上在碼頭時賀拔雍交給自己的那封金仁問的信,自己當時塞進袖子裡準備有空在看,卻不想一忙就忘了。

「來人,掌燈!」

王文佐一邊拆開信封,一邊吩咐道,門口的侍女趕忙進來,把油燈調亮了些,挪到王文佐身旁。他展開信紙,湊近油燈細看起來。

「混賬,怎麼會這樣!」王文佐猛地將信紙往地上一擲,怒道:「劉公乃是有功之臣,即便犯了讖語,免官致仕也就罷了,怎麼還流放到姚州(今雲南姚安)去了,他這把年紀貶去那種煙瘴之地,和殺他何異?」他在屋中來回踱步了片刻,喝道:「來人,把崔弘度、賀拔雍、元驁烈三人請來,就說本官有事與他們商量!」

很快,崔、賀拔、元三人都到了,不難看出他們面上睡意甚濃,王文佐沉聲道:「都是自家兄弟嗎,都進來坐吧,不必拘禮了!」

三人都從王文佐的聲音裡聽出不對,都屏住呼吸坐下,王文佐讓侍女退下,屋內油燈如豆,照在他的臉上,更顯得神色冷峻,如鐵一般。崔弘度見狀,低聲道:「深夜相召,不知明公有何事?」

「弘度,日後私下裡你們幾個還是稱我三郎吧?明公府君的聽起來生分了!」王文佐從袖中取出那封金仁問的書信,遞給崔弘度:「這封書信你們三個先都看看吧!」

崔弘度接過書信,藉著油燈的光看了片刻,便驚道:「劉都督被流放到姚州去了?這信是誰寫的?這是真是假?」

王文佐沒有回答,只是示意他繼續看下去,原來當時書信通常是分為兩部分的:前部分會有姓名落款,但只有一些格式化的內容;而重要機密內容是放在第二部分的,這部分卻沒有落款、也沒有抬頭,這樣一來即便給其他人看,也不會暴露資訊的來源,是一種很好的保密措施。金仁問這封書信也是如此,王文佐給崔弘度的只有第二部分,自然崔弘度不知寫信人是誰。

崔弘度看完了信,將其遞給一旁的元驁烈,向王文佐問道:「這姚州在哪裡?劉都督怎麼一回去就被治這麼重的罪了?」

「姚州在劍南道(唐太宗貞觀元年廢除州、郡制,改益州為劍南道,轄區大概包括四川省大部分、雲南省瀾滄江、哀牢山以東、貴州省北部、甘肅省一部分)的西南一帶!至於為何被治這麼重的罪嘛!」王文佐說到這裡,卻不說了,只是冷笑了幾聲。

「劍南道已經夠偏遠了,還要西南一帶!」元驁烈已經看完了,將信遞給賀拔雍:「照我看,朝廷是想劉都督死在那兒了!」

「死在那

兒?」賀拔雍一邊看信一邊冷笑道:「出了劍門就都是山,也就成都周圍像樣點,其他地方到處都是煙瘴,我估計劉都督半道就會死。朝廷這招好不陰損,還不如賜死算了,至少不用吃路上這番跋涉之苦!」

在當時的唐人看來,長安洛陽是天上人所居之地,然後就是關中三輔、洛陽周邊;再差一點就是河南、河北、幷州、江淮、成都平原一帶;去江南江西湖北就有些貶黜的意思了;福建廣東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你政治上希望不大,專心撈錢準備養老吧;被踢到湖南、廣西、雲南、貴州這些鬼地方朝廷裡多半有人盼著你早點死,但手上又沒有什麼合適的把柄,只能期望水土不服、傳染病和當地的蠻夷豪強代勞了。要是再損一點的,乾脆三個月讓你換一個地方,確保你永遠在路上,顛沛流離,早死早好。劉仁願年事已高、一輩子又都在北方,一下子被踢到姚州那種鬼地方,能夠不死在半路上都是祖宗保佑了。

「三郎!」崔弘度道:「我知道劉都督於你有大恩,不過賀拔說的沒錯,以劉公的年紀,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你要做什麼都為時已晚!」

「是呀!」賀拔雍道:「這訊息從長安到這裡少說也要半年,劉都督的身體哪裡能在煙瘴之地折騰半年呀!」

「三郎召集我們來莫不是要為劉都督報仇?」元驁烈問道。

「報仇?」崔弘度笑道:「讓劉都督去姚州的可是朝廷,你找誰報仇?天子還是皇后?」

「劉都督於國家有大功,朝廷不予重賞反而加罪於他,定然是有女幹臣在天子面前進讒言!」元驁烈道。

「女幹臣在天子身旁,我等卻在萬里之外,誰近誰遠,誰親誰疏,顯而易見!」崔弘度道:「三郎手握精兵,又居遠國,還是以謹慎為上!」

「我今晚召你們幾位來,並無為劉都督報仇之意!」王文佐道:「只是劉公與我有大恩,大丈夫有恩不報,何以立足於世間?」

聽到王文佐否認要為劉仁願報仇,崔弘度明顯鬆了口氣,問道:「三郎打算如何報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