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話(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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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見赤檮搖了搖頭,重新坐下,拿起酒壺搖了搖確認裡面還有殘酒,便徑直將酒壺嘴對著口將殘酒一飲而盡,看了看老舊的陶酒壺:「幸好酒壺我沒用唐人的,不然估計也會被老婆拿出去換金沙!」
喝完了酒,跡見赤檮有些興致索然,正準備回裡屋休息,便看到妻子又從外間進來了,滿面都是自得之色,冷哼了一聲:「你不是送杯子給蘇我赤兄夫人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人家就在外頭的牛車上等候,當然快了!」跡見夫人白了跡見赤檮一眼:「怎麼了?嫌棄我老了?不想看到我了?那好,我出去就是了!」說罷做勢便要出門。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跡見赤檮趕忙拉住妻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隨口問問,你怎麼就生氣了?」他又賠小心說了不少好話,夫人方才轉嗔為喜:「夫君,我有知道你停喜歡那個唐國酒杯的,可人家出了啥價錢?一斤金沙呀?不應該賣嗎?」
「該,該賣!」跡見赤檮趕忙答道:「只是何必連我這隻正在喝酒的也賣掉?反正你不說人家也不知道還有一隻在我這裡,那隻能換半斤金沙也不少了!」
「只賣一隻?」夫人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跡見赤檮:「你搞清楚了,是一對杯子人家才出一斤金沙,若是隻一隻,人家能出一兩就不錯了。」
「兩隻出一斤金沙,一隻只肯出一兩?還有這種事情?」跡見赤檮愣住了。
「哎,和你這人解釋起來真費勁!」夫人嘆了口氣:「蘇我赤兄夫人買這對杯子是拿來送給一對新婚夫婦當成賀禮的,當然要成雙成對,就一隻咋送的出手?」
「哦哦,還有這等事!難怪!」跡見赤檮笑了起來:「對了,蘇我赤兄夫人有沒有說過這是送給哪兩家貴人聯姻?」
「她沒說,我自然也沒敢問!不過能讓蘇我赤兄夫人親自留意挑選禮物的,即便不是皇族也是頂級的大豪族!」
「這倒是!」跡見赤檮笑道:「就是時間有點不湊巧!」
「你就別管這些有點沒得了,你待會收拾一下,明天晚上出去找個地方住一宿,後天早上再回來吧?」
「啊?」跡見赤檮完全被老婆弄糊塗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幹嘛要我明晚要出去住呀?」
「蘇我赤兄夫人剛剛看了這對杯子很滿意,聽說家裡還有一些唐貨,就說明天晚上會帶幾位相熟的夫人一同來看看。她們身份貴重,你還是預先回避一下比較好!」
跡見赤檮聞言大怒,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們要來看貨我最多晚些回來便是,何必要趕我去外面住?」
「哪個是要趕你!」夫人見跡見赤檮生了氣,口氣轉軟了幾分:「蘇我赤兄夫人和她的朋友們來又不只是看唐貨,我還要好生招待她們,也不知道她們會呆多長時間,你若是中途回來撞到了只怕不好。再說若是我能接著這次機會能與她們扯上關係,你也用不著繼續當這個舍人了吧?」
跡見赤檮聽夫人這麼說心中一動,日本當時的官員升遷要麼拼爹,要麼就憑抱貴人大腿,像跡見赤檮這種要錢有錢,要武藝有武藝,在出雲國也有不小勢力的地方豪族如果沒有貴人提拔,再當個幾代人舍人也不奇怪,而如果真的如夫人所說的能夠透過這次搭上蘇我赤兄這條線,往上爬個三五級還是沒問題的。
「也好,那我明晚就去侍所值夜一宿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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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宮。
王文佐一身緋色蜀錦,繁密的章紋在陽光下顯得尤為華貴,愈發承托出他高大的身材,頭頂的玄冕垂下的垂下的五旒隨著宣詔聲輕微的顫抖,遮擋住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
「……倭本
海東屬國,無知順逆,為女幹人所惑,起傾國之兵,出兵於百濟,啟釁於王師,然一敗於熊津、再敗於任存、三敗於周留,十萬餘眾盡沒,白江為之不流,歸國之眾十不能一!非天意何為?」王文佐唸誦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用眼角餘光掃了掃跪在地上的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以及其他倭國皇族貴胄,只見其大多數人臉上並無喜怒,方才繼續唸了下去。
其實長安發來的這份詔書話說的還是很有政治水平的:首先給倭國定了性——本海東屬國;然後又說是不知道順逆,為女幹人所惑才出兵百濟,這就把倭國定位為無知小兒,從犯的地位,那這裡的「女幹人」是誰呢?當然是以扶余豐璋為首的百濟逆黨啦!然後指出倭人出兵百濟後的結果:分別在熊津、在任存、在周留三次都慘敗。
當然長安的筆桿子也知道倭人出兵沒有十幾萬,但從古至今搞宣傳的都是要吹牛逼的,依照曹公的說法大漢的慣例是斬獲以一當十的,倭人出兵四萬多誇大到十萬也就誇大兩倍多,已經算是很有良心了。這僅僅是因為唐軍戰鬥力碾壓倭軍嗎?不,不,不,在中國古代的外交圈這麼說只會被人笑話沒文化。倭人失敗的原因是因為你們忘記了自己的本分,被女幹佞迷惑,妄自動武,激怒了上天,於是上天降禍於你們,唐軍只不過是代天行罰,順應天意,所以你們才三戰三敗,全軍覆沒。你看這麼說就含蓄有品位多了吧?
既然前面鋪墊好了,接下來就順利成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兵之道,苟在制敵,豈在多殺傷?長安那位起草詔書的筆桿子先引經據典,炫了幾段文,然後表明大唐的意圖:當初唐與倭國的衝突是因為一小撮百濟女幹人的挑撥離間,只要倭國能夠交出這一小撮壞分子,承認自己是大唐的恭順屬國,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可以就此揭過了,那些在百濟被俘的倭人也可以交還。如若不然,王師一至,玉石俱焚,後悔莫及。
饒是王文佐進門前嘴裡就含著兩粒醃梅乾,唸完這長長一段都覺得口乾舌燥,精疲力竭。那位起草詔書的仁兄用了一大票排比句和許多拗口偏僻的典故,王文佐預先準備了幾天都差點好幾次當場卡殼,偏偏這種事情又沒法推諉給別人,只能身為撫慰大使的自己親自去宣讀。
「微臣死罪!」中大兄皇子俯首磕了三個頭,與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三人一同上前,從王文佐手中結果詔書,然後交給一旁的侍衛供奉起來。
宣讀完詔書,王文佐吐出一口長氣,雖然接下來還有不少事情,但自己總算可以把身上那件看起來很威嚴莊重的蜀錦朝服換掉了,換成比較輕便舒適的公服,不然那玩意穿在身上,半天下來什麼都不幹都要去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