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疑?我怎麼覺得這是謹慎呢?」中大兄皇子輕輕調整刀尖,鋒刃陷入大海人的鼻翼,只要微微用力,便會刺入。

「說吧!說實話!」

「兄長,我說就是實話!」

「可惜不是全部的實話!」中大兄皇子嘆道:「琦玉皇女的確拉攏你來對付我,也與你聯姻,但你今晚來見我卻不是來舉報謀逆的!」

「那還能是什麼呢?」

「自然是挑撥我和琦玉皇女內鬥,然後你就可以從中牟利!」中大兄皇子笑道:「自從我出兵半島的方略失敗,我在豪族中的聲望威名已經大跌,而你不久前釋出的那幾條詔令,討好了豪族們,名聲好了不少。如果我去依照你給我的這份名單緝拿,不論結果如何,豪族們只會更加恨我,到了那個時候你再反戈一擊——」

說到這裡,中大兄皇子停了下來,他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兄弟,刀鋒閃爍不定。

「兄長,您未免想的太多了!」大海人皇子笑了起來:「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您為什麼不能更相信我一點呢?」

「正是因為你是我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我才要多想一點!」中大兄皇子笑道:「如果一定要說原因的話,很簡單:假如我在你這個位置,我也會這麼做,也只能這麼做!」

「那我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大海人皇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殺了我吧!」

「我也很想這樣,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中大兄皇子收回刀:「你的運氣很好,真的,如果在幾年前,你早就像有間那樣死掉了。現在國家已經再也經不起一次內戰了,這也是為何我明明知道你和琦玉搞各種小動作,依舊裝作不知道。」

「那就多謝兄長了!」大海人皇子的臉上分明寫著「我不信」三個字,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起身告辭,卻被中大兄皇子叫住了。

「站住!」

「怎麼了,兄長?」大海人皇子回過頭:「難道您要軟禁我?還是流放?」

「不,大海人,你馬上娶鸕野讃良(中大兄皇子之女,大海人的侄女)為妻!」

「可,可是——」大海人皇子愣住了,他驚訝的看著中大兄皇子:「我明明已經——」

「沒有什麼可是!」中大兄皇子冷笑道:「你是不是要說你已經和琦玉結婚了?不是還沒有公佈開來嗎?那就是還沒有結婚。娶鸕野讃良對你也有好處,我登基之後就會立你為繼承人!」

大海人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權衡兄長丟給自己的蛋糕大小,中大兄皇子冷笑了一聲:「大海人,你要明白一點,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少衝突,但我們都是兄弟,王位只能在我們這一脈中傳承下去,我們的問題可以放在以後來解決,但現在必須解決琦玉的問題?」

大海人聽出了兄長的弦外之音——只要自己娶他的女兒,斷絕與琦玉皇女的聯盟,那之前的事情他就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自己拒絕,那兄長就會視自己為敵人,毫不留情的將自己打倒。權衡利弊之後,大海人選擇了應允。

「好吧,既然兄長堅持,身為弟弟的我也只好接受了!」大海人皇子笑道:「只是有些對不起鸕野讃良了!」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皇族內婚本來就是傳統!」中大兄皇子笑道:「大海人,從明天開始你來川原宮吧,朝政的事情很多,我需要你的幫助!」

「明白了!」大海人皇子點了點頭,接住了兄長丟過來的第一塊蛋糕,川原宮是齊明天皇在世時居住的寢宮,當時日本還沒有來得及模仿唐朝將國王的宮廷和處理政務的政所分開,天皇的宮廷就是實際的朝政場所。中大兄皇子雖然沒有登基,但朝政實際上就在他手中,他邀請大海人皇子來川原宮,實際上就是讓其參與朝政,分享權力。

送走了大海人,中大兄皇子回到書案旁,從那本《左傳》下抽出名單來,細細看了一遍,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果然正如他所預料的,大海人在這份名單裡耍了不少花樣,自己這個弟弟還真是個好亂樂禍的主呀!思忖了片刻,他將名單湊到油燈旁,燈焰舔舐著紙張,很快就將其變成一捧飛灰。微風吹過桌面,將那本《左傳》翻開數頁,露出以下的文字:「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天照神宮。

當女神官帶來海面上出現唐人天使船隻的訊息時,琦玉皇女正在庭院裡向神靈早禱。

那是個陰冷的早晨,遠處的和天空一般灰黑。琦玉皇女站在樹下,高舉雙手,向天照大神祈禱,祈求神靈賜予她力量,懲罰她的仇人。但天空始終陰暗,厚實的雲層遮擋住光明,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觸怒了大神?琦玉皇女心中暗想。

琦玉皇女注意到了進入庭院的女神官,難道是因為有人衝撞了儀式的緣故?這倒也不是沒有先例,解決的辦法就是獻祭,用神靈喜歡的祭品來解除神靈的憤怒,重新博取神靈的歡心。正當琦玉皇女考慮應當選擇什麼祭品時,女神官已經大著膽子說:「船,船已經到了!」

「什麼船?」琦玉皇女皺起了眉頭,突然覺得也許把這個蠢貨作為祭品獻給天照大神是一個好主意。

「唐人的船,一個自稱是唐人使節的船隊已經抵達難波津了(即今天日本大阪港,為古代日本飛鳥、奈良時期京師地區重要海上門戶,也是古代大陸移民進入日本本州島的主要入口)!」

「什麼?」琦玉皇女放下雙手,轉過身來,她大步穿過庭院,登上臺階,一旁婢女送來拖鞋,替她穿上,然後是披肩,發冠,皇女一邊讓婢女替自己更衣,一邊問道:「什麼時候到的?一共有幾條船?多大的船?」

「前天早上到的,一共有五條船,最小的一條也有六百石以上!」

琦玉皇女吐出一口長氣,喜悅充滿了她的胸膛,船隻的大小是一個很好的判斷標準,在當時的東亞有能力建造這麼大的船隻的勢力可沒有幾家,但旋即另外一種憂慮又上了心頭:「葛城那邊有什麼動靜?快去探聽一下!」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