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寒地天闊,又在一月,星子燦極卻非常疏朗。

已處極北,夜越發長,時辰雖已不早,但所有人都明白,距天亮還有很久。

“我不確定。”阮雪音道,“或許在某次相互揣度猜疑時,放開手——任何一次,就能改變走向。”

許多年了,兩人從未捅破過那些時刻。

顧星朗坦然笑笑,“我也想過,在你離開的這幾年。為何都沒有呢?因為腦子覺得該疑,道理上該疑,心卻選擇信任,一次又一次——訴諸行,就真的不曾辜負對方。”

就真的築起了堅不可摧的信任:對外可聯手抗山海,對內,壁壘徹底破,只有無處不契合的深情赤誠。

長路至此,方顯真意,所謂因果。

他是對的,阮雪音無可辯駁。盤腿太久有些累,她調換姿勢,抱著雙膝。

“冷嗎?”顧星朗問,本就擠在一起,抬手攬她,“抱抱?”

倒是數日強橫以來難得的風度。阮雪音沒避。

“和慕容峋達成共識了?”她問。

“算是吧。”他答。

阮雪音忽覺此夜很像最後一夜。至於是誰的最後,還是一段故事的最後,她一時分辨不清。

“我有點害怕。”

九年了,其實有過許多害怕之時,但這是她第一次講出來。

“沒事。不怕。”顧星朗柔聲,攬著她那隻手摩挲纖細的臂。

“早該想到的。我們這幾個人。”一起用手託著結局,如今要撤手相博,以定結局了。她再次轉頭看他,太近,鼻尖相碰,“你不怕麼?”

顧星朗迎她目光片刻,垂眸,睫毛掃到她臉龐,“我練就了一項本事:覺得害怕的時候,告訴自己先壓著,到最難捱的時候再怕。而真到最難捱時,根本沒功夫害怕。”

許多難關也就渡過去了。

“可這次,”是他們六個,不是其他人,不是已埋入黃土或關押在遙遠之地的任何一位敗寇。

她怕的是這個,沒能說出口。

顧星朗自然明白。“觀星有得?”

阮雪音很輕地點頭,兩人的鼻尖因此廝磨,遠遠望,只如情人相親。

顧星朗唇角微彎,很淺地笑:“我會死嗎?”

“別胡說。”阮雪音接得飛快,咬在他話音落處。

顧星朗笑意加深,“你都不和我好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可以死。”

“無賴才講這種話。”

“我就是無賴,還打算一哭二鬧三上吊。”

有他在的地方,哪怕寒夜裡斗篷中的一方小天地,竟也有酣然春意。阮雪音真拿他沒辦法,“你我這點事,哪敵旁的事重要?”——勝負,或者生死。

“從前有個人告訴我,這些事比那些事重要。”

揶揄她呢。“我依然認為路旁的風景重要過前路本身。”阮雪音道,“但我們走這條路太久,總要對走過的路負責。”

“想起一句佛家之語。”顧星朗依舊微笑,聲很低,很好聽。

阮雪音等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