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都表面上由亂至寧,暗地裡卻流淌著君王駕崩、長公主失蹤的危機。

唯一被親見的,只有十三皇子從明光臺上墜落和一名宮婢為護主而殞命的慘烈,此事亦變成了亂軍圍城之後的下一波風暴之眼,在軍營、民間被竊竊又顯著地談論。

大將軍府喪期未過,老少二主依然不出門。因連紀平在內的朝中四成官員皆閉門思著過,主持大局、行一切裁奪的,只剩寧王顧星延。

卻畢竟只是親王,且未得主君交付大權,白日處理完政務,夜裡他總要出宮回自己在國都的府邸,每由淳風和滌硯親自送出正安門。

“也不知還要堅持多久。”滌硯遠望宮門外樓宇輪廓,目色如月色茫然。

淳風在這句話中聽出意味,儘管從未與這位伴君二十年的親信挑明過任何,仍是道:“自然要堅持到,柳暗花明處。”

據聞那晚顧星朗駕崩的訊息入宮,滌硯是當場痛哭,聲嘶力竭,一眾宮人勸了半個時辰都沒止住。

只淳風瞧得出,那之後他並不如眾人以為的哀慼,或該說他盡力在表現哀慼,眉眼深處卻是鎮定。

她不知他對顧星朗的謀劃瞭解多少,但以此為憑,再疊加小漠的說法——九哥必然活著,且牢牢把著棋局。

這讓她重拾了應對一切的力量。

“朝中雖有嚴令,不得洩露關於君上或長公主的任何,確切到執行,還須殿下多費心。”便聽滌硯又道。

淳風看他一眼。

滌硯斂首,“臣僭越。”

內官議論政事,確實欠妥,但他非尋常內官,連日鳴鑾殿議政幾乎都在場,人人將其當作君上的一隻眼。

“大人提醒得是。現如今君上、皇后、長姐都不在,十三皇子年少且臥病,皇室之中,只寧王與本殿暫護社稷,正該勠力同心。”

滌硯稍忖,心一橫終是道:“臣罪該萬死!有已故信王前車,此番寧王——”

嫂嫂說長姐定而寧王有定。顧淳風雖不知她為何篤定,無理由相信。而長姐失蹤已經證實其絕對忠於顧氏,才會被紀平藏起,所以寧王,應該穩妥。

“大人憂心不無道理。”卻終究無須對滌硯剖陳,“本殿會注意。”

那廂顧星延車駕近府門,長街沉黑,只照燈一點,晃著光暈。他下車,滿目倦與憂,回來路上動了不下十次念頭前往相國府,審問紀平。

彼時顧淳月分明與他前後腳歸的府,怎就能消失無蹤?紀平雖給出了說辭,顧星延半分不信,一日一夜了,焦慮愈深。

他停在府門前寬階下,第十一次湧起衝動要夜訪相國府。

忽聞不近不遠的暗處一聲輕喚,回頭看,是個女子身影。

兩個。因那處太暗,他走過去些方注意到其後還有個身量稍矮些的。

心跳驟快,他幾乎要認為是淳月。

更近了方覺身形雖似,細節有差,那佇立之姿、雙手相握的方式,都非淳月習慣。

偏這女子頭戴紗笠,難見真容。

“煩請王爺,借一步說話。”

聲音出,顧星延一愣,旋即識別,更覺震驚。依言移步,至完全黑暗之地,對方掀一半輕紗,正是紀晚苓。

蘅兒退遠,容兩位主子說話。紀晚苓神情複雜,似赧似猶豫,還是顧星延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