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因家國局勢已各自奔忙了數日,永遠公務為先、勤勉不懈的紀平亦覺神疲,驟然攏春色,內裡便有些叫囂起來。

“回房去?”他問她,早先握筆的手在她後腰流連。

淳月望一眼他案上累牘,“豈敢耽誤紀大人辦公。”

年初紀平升遷,掌吏部司,官居二品,權柄一大,諸事就纏身。她這般說,忽身子一歪坐到夫君身上,

“我陪你批完這些。”

紀平已是身心皆降,臉對臉望著她,目色亦失了清明,聞言只是笑,朝後一仰,按著她薄如蟬翼的背脊往懷裡壓。

耳鬢廝磨,神魂交纏,待衣衫狼藉,或垂或散在書案四周,月已掛中天。

春夜裡的百年府邸,格外靜謐,倦鳥亦歸巢,只很輕的呢喃聲間或鑽窗。

“收拾好了,我便帶宸兒入宮。”顧淳月伏在紀平懷裡,氣息仍亂,素指點其薄汗未褪的胸口,緩慢畫圈。

“今晚就去?”

“嗯。”

紀平皺眉,抬起她的臉看半刻,“所以急不可耐,徑直衝來了書房。”

顧淳月臉上紅潮未散,抿嘴微赧,“你不喜歡?”

紀平端方的臉上浮起想笑又想忍的掙扎。

半晌點她鼻尖,“月兒這樣,所幸此生只我一人得見。”

她與他相識於幼年,四五歲便玩在一處。因各自出身、兩族情分,小時他入皇宮,她去相府,都理所當然地彷如回另一個家。

他們是要成婚的。自懂得男婚女嫁,兩人便知道,十歲之前旁人拿此事說笑,他們還跟著笑,十歲之後心智漸長,反開始避嫌,有兩年甚至刻意不大見面,只宮宴上遙相顧。

還是有一年春,定惠皇后賜紀晚苓孔雀翎霓裳,紀平奉詔陪自家妹子進宮去取,順道謝恩。他是外男,不得入內宮,在外頭直等到黃昏,淳月送拿了裙子的紀晚苓出來。

他三個月沒見她,實有些忍不住,下了天大的決心克服至嚴家規鍛造出的多年分寸,說有幾句話要問公主。

紀晚苓年紀雖不大,心中有數,又被指為了太子妃、盼著親上加親,當即幫哥哥遊說,甚至提出為他們把風。

顧淳月不是扭捏性子,便與紀平去往就近一段綻著鳶尾花的遊廊。初初站定,十四五歲又都端方自持的少年少女一默好半晌。

“若沒有話,我先走了。”終是淳月先開口,展一個妥帖微笑。

轉身挪了步,方聽身後有些急切地:

“公主為何躲著臣?”

淳月甚少見他發急,聞言好奇,立時轉回來,卻不見少年面上有異,只那雙眼,灼灼盯著她。

她一時不知要怎麼答,半晌道:“我並未躲你。公子何出此言?”

彼時紀平剛入仕,故自稱臣,淳月卻還沒習慣改喚大人,脫口仍是“公子”。

“你,臣是說,”紀平是進退有度從不出錯的人,那日卻兩度磕巴“犯錯”,“公主從前,會出宮與臣,相處,更早些時候,也不喚臣公子。”

是平哥哥。在十歲以前。

淳月難得梗了梗。“畢竟不是孩童了。這幾年母后對本殿約束亦多。”

姑娘大了,又是皇家嫡長女,自要矜持。雖臨近議親年紀,畢竟未到,儘管大家都心照不宣——越是如此,她越不好意思問。

“君上與皇后,”紀平今日卻是有備而來,磕巴完兩回合也就淡定了,“打算何時為公主與臣賜婚?還是需要臣父請旨提親?若有章程,還請公主告知,臣好回去同父親說。”

他從神態到語氣實在,很篤定,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