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的北國,較南國北境更冷,寒地封凍,鋪天蓋地盡是冰雪。

卻燦陽千里,放眼望,厚實冰面上、潔白霧凇間,日光似珠彩,瑩瑩如幻夢。

競庭歌原是騎馬,臨近寒地月事至,只得乘車,繡巒侍奉在側。

近黃昏,隊伍終停,她就著繡巒的手下來,但見面前林樹高聳,樹影比樹幹更長,整齊、傾斜著灑在雪地上。

——因極寒之地的夕光折射之法不同麼?整幅畫面呈明暖的淡紫,襯潔白天地淺金暮色,不似真實人間。

她身上亦紫裙,斗篷暗紫,立在這幅幻境中正是凸出的一筆點睛。

慕容峋欣賞片刻,翻身下馬,至近旁道:“十年前我在王府門口初見你就想,這小姑娘像寒地黃昏。”

因熱愛寒地黃昏,故才莫名其妙傾心了她多年?競庭歌沒由來想,自覺可笑,一笑置之。

雪林間不便行車馬,全靠走路,好在目的地並不遠,也就兩三里。那巨大的石頭堡壘赫然出現在一望無際的白上,競庭歌還驚了驚。

“今晚住此處。”

慕容峋話音落,裡頭走出來一人,霍啟,想是率先進去了安排。其後還有一人,寬方臉,眼距亦寬,鼻子大而略扁,嘴亦大,整個裹在雜色的皮毛裡。

是當地原住民了。

那人趨近,目不斜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對慕容峋微躬身,行禮之意。

慕容峋亦雙手交叉還禮,只不躬身。

算是招呼畢,霍啟領路進去。室內幽暗,幾無窗戶的緣故,地上鋪著厚實皮毛,牆角燃著熊熊火堆,繡巒一一將各處燭臺點亮,整座房子方顯出古樸的韻致來。

因由石頭砌成,屋頂不平整,更似拱形。分了兩層,卻是一眼能望清上下的兩層:

屋內最深處赫然築著一座高臺,與那側牆壁連為一體,也由石堆砌,其上與地面同樣平整,架著兩個似帳篷的東西,都大,各以皮毛覆。

“你睡哪邊?”慕容峋問。

競庭歌未料及,更兼霍啟繡巒都在旁邊——哪怕他二人該都有數,不好這麼明目張膽吧?對外頭扎帳篷護駕的兵士怎麼交代?

“繡巒姑娘先選。”卻聽身後霍啟輕聲。

競庭歌方注意到第一層,也就是他們所站鋪著皮毛的地面上,也有帳篷,也是兩架。縱觀整個高闊室內,四頂帳篷實如四間獨立的小屋。

所以是主居二樓,隨從住一樓?

繡巒明瞭狀況,“先生選哪側,奴婢睡同側便好。”

競庭歌也便不扭捏,“青川規矩,以左為尊,臣睡右邊。”

床位敲定,行裝安頓,天竟已黑,卻沒人覺得餓。

“時辰尚早吧。”極寒之地,冬日晝短,阮雪音在最近一次通訊裡就說,這月份恐怕只有兩三個時辰天亮。

慕容峋已來過兩回,點頭道:“直接去泉邊吧。你要不要帶上畫具?”

丹青本她所擅,又兼此來為神光,自要描摹記錄。

畫具是專程收拾起來的,拎起便可出發,主僕四人並一隊十人護衛走出雪林向一片平緩山坡行進,爬了許久,直走得競庭歌小腹墜脹,就要堅持不住——

那片暗夜星空下沉碧的水域赫然入眼,掩在深雪霧凇間,嫋嫋熱氣騰。

競庭歌與繡巒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