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平下馬,穿入層層兵甲抵車前,稍穩心神,親自掀簾。

衛兵在側,父子倆相視片刻,面色都靜,看在旁人眼裡不過久別畫面。

“父親。”紀平伸左手,自為方便紀桓抬右手。

紀桓卻也抬左手,紀平一怔,即換右手攙。

上官妧已行至祁軍陣前,沒人阻攔,她卻停步。

“還不過來。”慕容峋蹙眉。

“慕容兄有所不知,”顧星朗緩開口,“車內還擺著遺骸一具,關美人稱是其母,欲帶回故土,但我以為,大祁才是上官夫人故土,所以未準。她這是,還想商榷罷。”

話中涉密不止一句,叫無知或半知者瞠目。上官妧聞言也不辯,就勢跪下切切:

“懇請祁君陛下歸還家母遺骸!”

顧星朗居高看她,神情倒溫和,“車內是蔚國上官朔遺孀文綺,你不姓上官。”

上官妧直起身,眾目睽睽下抬手揭面,素白一張臉驟曝在冷冬夜色下,尤顯得血色全無,“賤妾上官妧,懇請陛下歸還母親遺骸!”

顧星朗眉心微動,“慕容兄倒將她納入了宮。”

放上官妧隨軍至韻水是個壞不了的決定。暗夜燈火裡慕容峋細忖。顧星朗負她,其父服罪自戕,其母怎麼看都不會是祁國一頭,縱有上官宴攜家族臣祁——異母兄妹罷了,她不至於因此助祁,半年來蔚宮中傾力造藥園,便是明證。

所以此刻場面,儘管詭異,不像做戲,更該是顧星朗需要她說什麼話。

“也是此刻才知。”那麼自己是無須多事的,慕容峋沉聲答,“棉州初見至今日,一直是那張易容過的臉。好大的膽子。”

上官妧即回身再拜慕容峋:“欺君重罪,妾願領一切責罰!還請君上看在妾半年來用心侍奉,替妾要回母親遺骸!”

原來是要為阮雪音的身世正名。競庭歌坐在車內百無聊賴聽,心下了然,腦中預演雙方接下來對話,頗覺無趣,果聽慕容峋道:

“上官夫人雖是崟國人,到底嫁去蒼梧二十餘載,確實——”

“上官夫人是崟國人麼?”顧星朗打斷。

文綺隱秘慕容峋是不知的,也便為此問莫名,遙看顧星朗。

顧星朗卻盯著上官妧後背。

“母親,”好半刻她開口,聲輕且顫,“母親姓氏並非文之一字,而是,宇文二字。宇文綺。”

太輕了。顧星朗不滿意,垂眸動手腕理袖口。“慕容兄可聽清了?”

慕容峋離得遠,自不清,“大聲些!”

上官妧深吸氣長吐出,振聲將方才之言重複一遍。

兵甲浩瀚,天地起迴響。

“如何證明?”顧星朗淡問。

“宇文家族譜既定,到母親這代女子從絞絲部,故為綺。祁太祖滅宇文,當有大焱皇室玉牒收於宮中,一閱便知。東宮藥園四名藥師中三名為前朝遺孤,此事確切,只家母身世,是與蘇落錦換了!”

阮雪音坐車內也一直攏手靜聽。

蘇落錦三字入耳入心,她頗覺嘲諷。母親也並不無辜,加上姝夫人夏杳嫋,皇族隱族,個個有身份。

“所以身負一半宇文血脈的,不是祁國珮夫人,是你。”顧星朗抬眼。

“是!”上官妧高聲。

慕容峋由震驚至平靜費時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