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翠衫,與鶴州綿延蔥綠呈一幅盛夏彩屏。

同樣翠色的紀晚苓站在二樓朝她笑,待要揚手招,被蘅兒按住胳膊低提醒:

“小姐近來愈發反常了。您是皇妃,四夫人之首;樂兒小姐是庶出,無封號更不會有封號,您這般——”

待人家親厚,還失儀招手。未及說完,紀晚苓轉身下樓。

倒仍如昔年,走得穩且宜,並未因心喜少半分禮數。樂兒卻如鶯雀,嘰喳喳飛過來,伴寧王在其後搖扇大笑:

“沒規矩!說了要喚瑜夫人!”

顧星延是顧星朗兄長,以輩分論,“叔母”之謂恰當。卻畢竟在皇家,後者又為君,加上樂兒庶女身份,此喚確有些僭越。

紀晚苓不介意。從小到大這般沒規矩待她的,樂兒是第一個;而這望不見頭的人世寒冬,似也因小姑娘歡笑嬉語多出了兩分暖意。

再兼寧王,實在灑脫、言行亦妥,若非檀縈“告密”,鶴州幾日往來她真沒覺對方存了他想。

“瑜夫人喜歡樂兒喚她叔母。”小丫頭這般答,已經到了紀晚苓身前,“是不是,晚叔母?”

紀晚苓微笑,“今日這雙平髻梳得好看,”想一瞬,抬手自頭上拿下朵金鑲翡翠的珠花,輕為她戴上,“再綴這個,錦上添花。”

那珠花是御賜的。蘅兒見狀,乾著急。

寧王再笑:“還不謝謝瑜夫人!”

樂兒嘴甜,咿咿呀呀自會說。便聽父王繼續:

“本想最後至,她不答應,道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定要趕早來同你多說說話。”

最後至的意思是待鶴州官員並女眷們囉嗦送別完。紀晚苓瞭然莞爾:“定的未時過半,還有近一個時辰,我也才剛用過午飯,正好同樂兒說話。”遂摸她頭,

“哪裡就見不到了,天長節你隨父王去霽都入皇宮朝賀,很快。”

五歲的女孩子,生在皇家又這般身世,已經極為懂事,“樂兒入不得宮的。不合規矩。”

她笑嘻嘻答,全不遺憾只如尋常。

紀晚苓看一眼寧王,沒說什麼。

“這花園晚叔母日日賞,早膩了吧?我們去海邊走好不好?”

驛館在城東,距海不遠,夜裡四下靜,躺床上能隱約聽見浪濤拍礁岸。寧王府便在海岸矮山頂,遺世獨立,與天水共居。

——此來頭回宴請就在王府,紀晚苓很喜歡,記憶猶新;將離鶴州,最不捨也是那片海。

遂答應,攜蘅兒與寧王父女再赴。午後寧謐,偶見漁民搖扁舟自天水盡處歸,霽都沒有的景緻。

“雖為庶出,但你照此代宗女字輩給她起了名,足見喜愛,何不向君上討個封號?”

顧家下一輩女兒該從“允”,樂兒名允凡。

卻非所有生自宗室的孩子都能從字輩、上玉牒,出身高下和父親喜惡,決定他們是否被“賜名”。

“其母低微,至今無位分;我按祖譜為她起名,已算胡來。郡主非王妃所出不能得冊封,縱有例外,也須由頭恩赦。”

顧紀兩家往來非尋常君臣可比擬,兒女們更是自幼相識,私下談話也便在稱謂上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