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夜雨寄北(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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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寧三月雨紛紛,阮雪音親入故國藥園指揮採藥裝運,同時趁人不備熟練收了某幾樣藥植,於當日晚間去了城北。
細雨瀝瀝,她如昔年撐著把沉淡入夜色的綢傘,披著件茶色發白的斗篷——
都是舊物,從雩居帶出來的。南國三月乍暖還寒,夜間斗篷實用,如此天氣還能擋雨。
輕叩門五聲,兩聲長三聲促,門扇從內開啟,阮雪音閃身入。
阮仲氣色好了許多,見她至,展顏笑,笑意亦不似昔年沉鬱,不算明朗,卻分明鬆快。
屋內比她走時更整潔。阮雪音不是愛收拾的人,居處散亂慣了,入了宮全靠雲璽;但小半生所遇之人,從競庭歌到顧星朗,都一個比一個愛收拾——
後者是君,無須動手,唯一親自操持的從御書房到寢殿的那排排書架,足見功夫。
如今看來阮仲也是個受不得亂的,被子疊得如豆腐塊,四角都直;纖塵不染的五斗櫃上一個陶瓶,插著兩段草烏的枝。
半個多月前她帶進來的,取根莖用;當時枝葉間還開著藍紫的花,她覺得扔了可惜,隨手插了瓶。
已經枯了,耷拉著,鎖寧潮溼難於自然乾燥,看上去有些醜。她伸手拿下來,發現裡面水尚清,該是勤換過,一時無語這般難看的枯枝哪裡還值得水養,便要抽出扔掉。
“放著吧。”阮仲卻進屋,兩隻手三盞碟,頃刻將熱騰騰幾樣菜置於桌上。
戌時過半,說早不早了。“你還沒吃?”
“給你的。不是丟了信說這前後過來。來之前有旁的事吧,忙裡無閒,多半餓著肚子。”
確實餓了,菜擺上桌強行說不餓也很矯情,徒增尷尬——
沒什麼尷尬。這段醫患經歷帶來的相熟,意外將兩人間流水落花的意思沖淡了些。反而午夜時分偶然想起當日凌霄門上交心,比較尷尬,蓋因生死之際人易動情,話也便格外動情,尤其她彼時剛歷了東宮藥園案破和老師身故。
那些話自然誠摯。但理智時她不會說。
阮仲應該一度因為那些話心中起過波瀾。但隨著身體狀況好轉,阮雪音赴寧安“上任”,前幾個月不時便脫口的衷腸,他突然不怎麼說了。
或與顧星朗臨行前兩人見那一面也有關?
無論如何,好事。縱觀全域性,已是無奈之下的皆大歡喜。她不多言,拿起碗筷認真吃,發現味道不錯,訝異形於色。
“日日悶在一方狹窄天地吃藥養病,全靠烹三餐打發時間了。憑是什麼事,最怕下功夫。”
阮雪音很認同。收拾房間一類恐怕也是近來功夫,從皇子到王爺再到國君,從前他沒有做這些事的道理。
阮仲見她又望一眼明淨室內,道:“這些是半生功夫。你知道我從前在宮裡沒人管的,都得自己幹。習慣了,出宮開了府也再不願旁人染指。”
阮雪音其實比他還要習慣,習慣到經常忘記自己的公主身份。
“我帶了新一批藥材來,吃過飯會配好,你還每日三次一包包煎了喝便是。另有新制的一味丸藥,是我授課期間突發奇想,說不準效力,總歸壞不了,一日兩丸,早晚各一。”
阮仲微笑:“好。”
毒沒解。在阮雪音看來,這漫長的破解試驗更像是用各種可能的配方不斷中和掉深流在血液臟腑中的明樓翠。
不斷中和,何時取得平衡,任重道遠;而此毒註定要陪伴阮仲許多歲月,她明白同他說過,兩人對此極是默契。
阮仲因此玩笑:雖活著,頭頂卻時刻懸著將死的刃,與死無異,叫所有人放心。競庭歌好算計。
今日觀他笑顏,像是真的拋卻了少年陰霾前塵執念。阮雪音不知該喜該悲。
“我不記得買過魚,吃著倒新鮮。”
清蒸的桂魚,香油蔥絲佐之,阮雪音喜辣,難得吃清淡菜也津津有味。
“你走了半個多月,是條新鮮魚也餿了。自然是今日送來的。”
“誰送?”
阮雪音問完便有些瞭然,但見阮仲一努嘴向門外院牆。
“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盯?”
“嗯。”
“他告訴你的?”
阮雪音至今沒問那晚他二人聊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