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蔚國境起聲響,是文綺朝著青篷車步步去。上官妧就在車旁,早早望見了母親,趕忙上前扶。

文綺到了車前,與惢姬照面。也便只有背影,阮雪音看不見她神情。

老師的臉亦被她擋住了。阮雪音稍探頭隔著半形帷幔望競庭歌,那丫頭是能看見雙方側臉的。

甚遠,一樣的無所獲。競庭歌搖頭。

兩廂靜默好半晌,文綺撤腳讓開些,“剛講到顏衣生產,礙著落錦還大肚子準備挑一日萬全離開。你接著講吧,我累了。也難得聽你一口氣說這麼些話。”

一名祁國兵士自這頭出,雙臂抱著一把椅直至文綺跟前放下。“文姨也坐吧。”華輦內顧星朗揚聲。

文綺遙遙一禮,旋即坐下。惢姬復開口:

“定在十一月初二,主要因為那日有後宮主子的親眷覲見探望。這種探望自都是當日來當日走,超不過兩個時辰;那日進宮的親眷中,正有一位大著肚子,是邱美人的表姐。”

邱美人是阮仲生母。阮雪音驀然想起來阮佋禪位那晚在影宸殿,說當年知曉了阮仲非其親子卻沒下殺手,是因蘇落錦求情。

凌霄門上顧星朗拆解完當年始末後,這一說法自然是謊,為了掩蓋林崇案真相。但蘇落錦與那邱美人或真有過從?

“邱美人不得寵,生下五皇子後依然未得晉封未搬殿宇。合宮皆覺得怪,但我們深居藥園是渾不知這些汙糟事的,直到永康二年末的秋,那晚阮佋去雩居,帶著個嬰孩,不過兩三個月大,要落錦查驗此子是否他血脈。”言及此,惢姬一嘆,

“祁君陛下數日前在鎖寧城揭真相,便是草民都才知道,原來阮佋本就曉得五皇子非他血脈,彼時讓落錦查驗,不過是求個確鑿,方便日後行事。這種秘事自然不能勞動太醫局,來自藥園的落錦是最佳人選。

落錦驗了,當場確認不是。阮佋自要將戲碼演足,勃然大怒。落錦剛經歷過小產,對初生嬰孩格外懷著惻隱,仔仔細細勸,方澆熄了阮佋的殺心。

如今看來都可笑,戲罷了。但落錦自此知道了這個秘密,我們就都知道了這個秘密,不自覺對邱美人多了兩分注意。”

所以老師從來就知阮仲非阮氏子孫,所以能這般排棋局斷大勢,步步落子步步準。

“落錦雖晝伏夜出,到底出得了園子聽得了宮中響動,十月間獲知邱美人的孃家親眷下月要入宮,當即反應是個機會,回來同我們說了,我們又讓夏杳嫋去確認。”似乎感覺到了惢姬疲累,文綺接上,

“姝夫人執掌後庭,此類事項都得經她手,且須至少提前一個月報備。很快有結果了,到時候入宮親眷中果有身懷六甲者,十一月初二,落錦可易容成邱美人的表姐出宮,表姐交給夏杳嫋安置。至於我們三個,身輕如燕,隨便易容成宮婢便可。”

“但你們那時候連本宮都防,只叫本宮於當日當時單獨送表姐出去,並不告知離宮計劃,便更沒說要火燒藥園。”紅衣的姝夫人立在蔚國境邊緣,高著聲量。

“只有當事人知道的秘密才叫秘密。”篷車內惢姬道,“事關重大,你是不會出宮的,何必知情,徒增風險。且你最後還不是都料中了,永康八年阮佋帶小雪於無逸崖前敲鐘,我便知是你,總算沒白費。”

“自然沒白費。”姝夫人語帶笑意,許是怕距離遠不夠叫所有人聽見,始終高著聲量,

“是你們說的,此仇此命代代相傳,一代不成再傳下一代;也是你說的,若有一日大仇得報還能活著,便去崟北群山隱居,改名換姓,做個謀者。更別說你的觀星之技,一半還是我教的。怎會料不中。”

阮佋大徹大悟了麼。阮雪音人在輦中,不知油盡燈枯的聖君此時被安置在軍中何處。顧星朗瞭然,輕拍她手背,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