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盡,四季皆有盡,無盡的從來只是時間本身。

丑時已過,顧星朗嚥下不知第幾十個哈欠,負手抬步,睡眼矇矓,“算是有進展。今日先到這裡。走。”

阮雪音總咂摸哪裡不對。

卻也因為睏意來襲,辨不清晰。

直至走到第二道門前,她忽然醒轉,上前半步拽了他衣袖,“所以你答應。”

顧星朗蹙眉,倦意滿臉,“什麼?”

“植物你不擅長。但我擅長。你已經到了第五道門口,知道是這些東西。所以當初我說要進來,你沒考慮多久便答應了。”

還說沒企圖,不算計。她瞪眼看他。

“小姐,”顧星朗氣結,生生將倦容壓回去一半,“我考慮了很久好嗎?且也是你說的,讓你進來,事半功倍,還言之鑿鑿我欠了你好些人情,必須拿寂照閣來還。”

阮雪音一臉不信。

“天地良心。”他困得厲害,張口就來,“那些所謂人情,根本沒法說服我破這麼大的例。至於你進來是否事半功倍,沒人能保證,再好用的腦子也抵不過你這懶勁兒。歸根結底,我帶你進來不過就是徇私,按顧氏族規,簡直徇私枉法。誰叫我那時候——”

已經開始喜歡,然後越來越喜歡,思前想後,又拿那些個人情藉口自我遊說。臨了,罰在奉先堂還拿同樣的說辭告慰祖宗,冠冕堂皇。

他沒說出來。但這種戛然而止,意思已經到了。

阮雪音目瞪口呆。

敢情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想了這麼些招全都白搭,最後還是以色侍人,靠臉進的?

“當然了,”他陳完這番辭,也覺得有些過,因為並不是這麼絕對,確有許多考慮在其中,“你認得許多一般人不識的花植,又有來自蓬溪山的積累,甚至是一些連我都沒有的積累,對解寂照閣關卡必有助力。尤其剛才那道門。”他清醒了些,條理迴歸,“我承認。這些都是原因。”

阮雪音沒由來鬆了口氣。

有這些原因總比單單為了所謂喜歡,要來得好接受。

女子僅靠姿容和旁人喜歡立於世,不該,可恥。老師從未這麼明確說過,但她和競庭歌都根深蒂固揣此觀念——

人的觀念不會自己形成,來自教與養、習與得。所以毋庸置疑,哪怕沒有實據,這觀念是惢姬給的。窮十幾年之力灌溉的種子。

與世人女子無才方為德的篤信正好相悖。

“老規矩。”卻聽顧星朗再道,連語氣裡都揉了睡意,“一會兒你先出,西南角那顆刺槐下等我。”

兩次同入寂照閣,都在夜裡,都是一前一後出去。

這附近向來沒人。也無值守。按規矩,君上入閣期間,巡夜兵士不得經過,須繞道而行。是故阮雪音進過寂照閣,此事無人知,看樣子,也會一直作為秘密進行下去。

她快步出閣,隱在刺槐下等他。約一盞茶功夫顧星朗也出來,臉未轉而眼觀四面,姿態一如既往沉篤,卻怎麼看怎麼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