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黑虎稅關就已進入臺南平原,地勢平坦極利騎兵縱馬賓士,只是沿途大多荒無人煙,觸目所見都是半人高的荒蕪野草,雖是農忙時節也無人在田裡忙碌,偶爾見到村落大多房倒屋塌,看不到一絲炊煙,彷彿是杳無人煙的死寂世界。

徐臺生瞧得詫異之極,蹙眉道:“上次騎兵演練記得村裡還有人煙,我還特地跑過去討了碗水解渴,怎麼如今卻見不到一個人影,真是古怪。”

麻裡哈騎馬跟在旁邊,嗤笑道:“有啥子古怪,前些日子臺灣不是遭了百年不遇的洪災,漫漫洪水不知淹死多少平民百姓,淹沒多少肥沃良田,村裡百姓無衣無食自然流落逃荒,見不到人影才是正理。”

聽到百年不遇的洪災眾騎兵盡皆默然,臺灣四面環海暴雨連綿毫不稀奇,可哪個也沒有見過如此狂暴的傾盆大雨,宛若銀河開口接連倒了五天五夜,即使武定裡地勢偏高也是洪波濤天,連緊急牽到山丘避險的戰馬都被滔滔洪水淹死不少,官兵無衣無食狼狽不堪,更逞論地勢低窪極易積水的臺南平原。

生蕃部族僻處深山,寨子房舍本來就是簡陋,洪災侵襲之下大多房倒屋塌,若是倒黴碰上泥石流更是闔寨無人能夠倖免,因此面對洪災天威也是死傷慘重,生存艱難。

更可怕的是絕大多數蕃人缺乏防疫常識,對淹死牲畜沒有及時掩埋,生活艱苦的部族甚至還把發臭豬鹿剖洗乾淨煮食充當吃食,結果引發瘟疫全族死絕,若不是媽祖神教發動教徒施醫送藥,諭令無論人畜只要死亡立即焚燒深埋,土蕃部族說不定已被瘟疫滅絕,再也沒有漢蕃之分。

生蕃部族之所以受大肚王阿德復蠱惑想要出山劫掠,遭遇洪災生存艱難也是誘因之一。

麻裡哈等人雖然改名換姓潛伏鐵騎營,暗中與部族寨子都保持聯絡,知道族人遭遇洪災生活困苦,圖謀作亂殺盡漢人之心更急。

若不是武定裡駐紮重兵防備土蕃部族作亂,說不定麻裡哈等人早就扯起反旗,搶奪漢人財物接濟受災族人。

徐臺生身為漢人自然不會為生蕃部族日子難過感到難受,徐家家境小康,他從小到大從來不愁吃食,見到田地荒蕪杳無人煙的慘象卻也不自禁有些唏噓,眼神迷茫再也不見往昔的活潑爽朗,默不作聲驅馬跟在後頭。

巴旺瞧著荒蕪景象眸子深處私下有些竊喜,原本的鐵青面色也舒緩了不少。

漢人遭遇洪災流離失所肚皮餓癟,無衣無食自然要向官府討吃討穿,明鄭朝廷賑濟無方有得頭痛,大肚王復國大計更有把握成功。

麻裡哈等人騎在馬上放眼觀望,眸光也盡是幸災樂禍,對蕃人來說漢人越是苦痛越是快意。

眾騎兵默不作聲快馬加鞭,黑虎稅關距離東寧府已然不遠,不過多時就趕到東寧府城門口,遠遠瞧見空中煙花燦爛此起彼伏,守衛士兵都是面帶喜色,相互對視都感驚詫。

漢家百姓已到了流離失所的悲慘境地,竟然還有心思燃放煙花爆竹慶賀,真地沒心肝到如此地步?

麻裡哈抬頭瞟了眼徐臺生,見他無精打采落在眾騎兵後面,絲毫沒有返家遊子的喜悅歡欣,知道親眼目睹饑荒慘景對徐臺生精神刺激極重,肚裡暗笑徐臺生畢竟是沒有見過世面受不得人間險惡,見巴旺抬頭望天沒有說話,催馬搶到前面問道:“今日城裡有啥喜事,竟要燃放煙花爆竹慶賀?”

麻裡哈化名潛伏鐵騎營專門練過漢語,字正腔圓略帶生蕃腔調,若非蕃人根本聽不出微妙差別。

東寧府畢竟是明鄭的政治經濟中心,城牆高厚戒備森嚴,守門士兵也沒有喪失應有警惕,見到騎兵到來早有士兵上前攔問,麻裡哈衣飾標識一望就知是鐵騎營軍官,守門士兵辨認無誤盡皆放下心來,一名臉上生滿麻子的矮壯士兵笑嘻嘻答道:“當然有了不得的喜事,要不然咋會平白無故燃放煙花爆竹。”

矮壯士兵是個話嘮,嘮叨半天也沒說清為啥要燃放煙花爆竹,巴旺聽得極不耐煩,礙於副將身份又不好親自上前喝問,正自皺眉就聽城門洞有人高聲喝斥道:“麻三又在胡咧咧啥,還不快些放鐵騎營的弟兄進城!”

隨著說話快步走出名粗壯軍官,瞧標識應是奉命守衛的什長,目光向眾騎兵轉了轉,最後落到踞坐馬背的巴旺身上,搶上前行了個軍禮,高聲道:“小的姜秋文見過神箭將軍。”

巴旺眼神陡地凝成銳芒,上下打量姜秋文,沉聲問道:“你以前見過本將?”

姜秋文眸光現出敬佩,朗聲道:“王副將昔年軍中比武連發三箭皆中紅心,小的當時就在旁邊瞧著,哪能認不得大名鼎鼎的神箭將軍!”

聽到神箭將軍眾士兵都是一片譁然,就連垂頭焉腦的徐臺生也詫異抬頭,他在鐵騎營中親眼見過巴旺射箭,雖然力大箭猛卻也當不得神箭將軍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