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為霖曉得劉國軒已生出疑心,若再飾辭推拒未免顯得心虛膽怯,只得苦笑一聲放下酒杯,拱手道:「劉親家既然有興致不妨過去瞧瞧,青蓮這小妮子不曉得哪輩修來的福份,竟得鎮國公親自光顧驗屍。」

劉國軒微笑道:「國軒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征戰多年早就見慣了屍體,偶爾客串回忤作沒甚要緊。」

忤作是古時官府檢驗屍體提供驗屍報告的衙差,類同當今社會的法醫或驗屍官,提供的驗屍報告往往能夠直接影響案件結果,是衙門問案緝兇必不可缺的重要人物,只是歷來由賤民擔任,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子孫後代禁絕參加科舉考試,尤為士大夫所不齒,劉國軒此言雖是自嘲,卻也杜絕了傅為霖尋找藉口阻止驗屍的異樣心思。

被劉國軒如此一說,傅為霖更加不能推拒,打了個哈哈索性率先站起,扶著葛杖顫巍巍走出廳門,肚裡暗罵彭德殺人滅口太過迅速,不待劉國軒父子離開立即動手。

青蓮自然沒有瞧見彭德潛伏花廳屋頂竊聽談話,傅為霖之所以蓄意栽贓吩咐彭德設法取她性命,一者青蓮身為丫鬟地位低賤,即使意外身死也是無人留意,傅為霖身為主子隨便就可遮掩過去,二者想要藉機給彭德一個警告,提醒他小心謹慎莫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綻,哪料彭德動手殺人不遲不早,恰在劉國軒飲宴之時家丁搶進報訊,而且傅為霖杯弓蛇影畫蛇添足,平白引得劉國軒生出疑心,非要親自前去瞧瞧青蓮屍體。

青蓮即使被查出冤死也不要緊,怕的就是劉國軒順藤摸瓜追查殺人兇手,萬一牽扯到自己身上怎生得了。

這時天色已晚繁星滿天,家丁持著燈籠前頭引路,傅為霖邊慢步行走邊緊張思索對策,心神不定七上八下,被酒精濡紅的枯橘老臉漸漸有些慘白,佝僂身子不停咳嗽,落在旁人眼裡彷彿舊病復發一般。

劉國軒笑呵呵跟在傅為霖身後,負著雙手似乎漫不在意,只是眸光冷厲隱現銳芒,若是熟悉劉國軒性格便知道已生出殺心。

他倒是不曾懷疑傅為霖會暗中指使家丁殺害貼身丫鬟,只是傅為霖提到青蓮時表現異樣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如今東寧府遍佈間諜細作,傅府說不定也有密探化名潛伏,萬一能從青蓮身上尋出些許線索也是有利無害。

傅為霖面色慘白失魂落魄,就是傻瓜也瞧出有問題,劉俊虎二話沒說跟著便走,傅綺韻心懸老爹想要跟將過去,卻見劉平安一個虎跳蹦下椅子,搶到前頭笑嘻嘻當先領路,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快步上前一把揪住耳朵,厲喝道:「你要幹甚麼,皮癢了又想討打不是!」

劉平安疼得咧開了嘴,見是孃親不敢還手,苦著小臉用力掙扎道:「我也要跟去瞧瞧,看青蓮姐姐死後到底變成啥子模樣。」

這世上居然還有看屍體的癖好,傅綺韻氣得俏臉烏青,擰住耳朵的力道不免加重了數分,喝斥道:「小小年紀瞧啥子死人,你不曉得冤死之人不得投胎會化為厲鬼,專門尋孩娃索命替魂麼!」

劉平安伸手從腰間拔出短劍,梗著脖頸道:「平安不怕,有阿爸給的短劍啥厲鬼都能劈成數截!」

嘴裡說話拔出短劍對空虛劈數下,風聲呼呼甚有力道,卻被傅綺韻劈頭蓋腦打了幾記暴慄,招手喚過名丫鬟抱住劉平安,自己緊跟劉俊虎後頭急步走向假山石亭。

兩人說話聲音清清楚楚傳入傅為霖耳中,傅為霖聽到厲鬼索命心頭一緊,暗忖青蓮細算起來可以說是死在自己手裡,莫遮也要來尋自己索命,假裝沒有聽見加快了腳步。

劉平安自然掙扎哭鬧不肯,傅綺韻板著俏臉渾沒理會,緊跟劉俊虎身後一言不發,瞧著傅為霖躬腰曲背佝僂前行,時不時發出劇烈咳嗽,滿頭銀髮在燭火映照下耀眼生輝,瞧模樣竟比先前憔悴了十倍還不止,眼前驀地現出出

嫁前老爹心疼愛憐情景,心裡一酸險些墜下淚來。

驀地一個冰冷念頭浮現腦海:青蓮之死莫非真地與老爹有關?

傅為霖早年喪妻不曾再娶,貼身丫鬟青蓮年輕貌美性格溫柔,且與老爹日夜接觸難免生情,說不定傅為霖霸王硬上弓來了個一樹梨花壓海棠,肆意欺侮青蓮終於有了身孕,為了保命老夫子道貌岸然名聲暗地指使家丁殺人滅口,才能提前預料到青蓮必會出現意外。

傅綺韻越想越真,珠淚盈盈泫然欲泣,暗地埋怨老爹寡廉鮮恥,一大把年紀還要幹出欺侮丫鬟的羞人事體。

這時傅為霖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急步行走不小心被石頭拌了一跤,佝僂身子險些踉蹌摔倒,傅綺韻下意識搶前攙扶,握著老爹胳膊只覺觸手生涼,更大疑團浮現腦海:且不說傅為霖年紀已老能不能行使人道,強逼貼身丫鬟暖床服侍算不得多大罪過,頂多生出孩子娶作小妾給個名份,實在沒有必要殺人滅口自找麻煩。

既然如此——老爹為何能夠提前預知青蓮出現意外,而且還編造謊言說青蓮有血光之災?難道真地不是殺人滅口免卻麻煩?

傅綺韻聰明機智細心謹慎,只是絕料不到平日口口聲聲忠君愛民的老爹居然會私通***淪為間諜,自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傅為霖殺人滅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