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吱呀一聲輕輕推開,吳斌悄無聲息閃進,低眉順眼輕喚道:“都事大人——”

馮德貴嗯了一聲,依舊閉目凝思,對吳斌進門視若無睹。

吳斌輕手輕腳走近,小心翼翼站在桌前,目光炯炯落在密碼本上,眼神複雜詭譎難明,半晌壓低嗓門問道:“徐僉事為人如何?不知能否為大人所用?”

馮德貴緩緩睜眼,頷首道:“元嘉確是難得的情報幹才,只是眼下還要聽其言而觀其行,瞧能不能真正聽本官差遣。”

聽馮德貴叫出元嘉表字,吳斌便知其心意,雖然徐國難是他向馮德貴親口推薦,然而見馮德貴對徐國難如此讚許,心中還是酸溜溜不是滋味,見馮德貴目光注視自己,忙撫平面部異樣表情,伏下身子諂笑道:“大人是神通廣大如來佛,面對您老威力無窮的如來神掌,孫猴子再調皮搗蛋也要乖乖聽話,否則只能老老實實壓在五指山下不得動彈。”

深深瞧了眼吳斌諂媚面孔,馮德貴輕笑道:“如來佛之所以容忍孫猴子任性胡鬧,是孫猴子確實有真實本領,能夠斬妖除魔扶保唐僧前往西天取得真經,否則一百隻孫猴子也早被佛祖打殺,哪肯任他肆意胡為。”

端起茶杯輕呷一口,呸地向地上吐出茶梗,加重語氣道:“察言司不是慈善院,徐國難若無真實本領,本官要無能廢材何用。”

吳斌自然聽出馮德貴的言外之音,面孔微僵笑容漸漸凝固,馮德貴點到即止,轉過話頭問道:“徐國難潛伏漳州期間,探知韃子間諜代號諦聽,暗中潛伏察言司刺探情報,你負責掌管偵緝不法,可曾在司裡特工中發現嫌犯?”

聽到諦聽吳斌面色微變,瞬息又恢復正常,轉動牛眼思索半天,用力一拍大腿道:“經大人這麼一提,下官倒想起確有嫌疑分子。”

窺視馮德貴凝神傾聽,吳斌下意識地向窗外張了張,壓低嗓門道:“大人可還記得盧澤的貼身侍衛張鐵,他整日跟在盧澤身邊,每份機密情報都要經手處理,想要暗中竊取機密情報易如反掌。這些日子張鐵老是口出怨言,逢人便說大人待他不公,綜合種種情況分析,張鐵極有可能就是韃子潛伏老鼠諦聽。”

馮德貴眼前閃過有些倔強的年輕面孔,皺眉冷聲道:“既然行跡可疑,以前為何不詳加調查?”

口出怨言當然不一定就是韃子潛伏間諜,然而馮德貴在意的是張鐵是前任都事盧澤親信侍衛,自然要大力打擊不加含糊。

吳斌面有苦色,踟躕道:“張鐵是盧老兒的鐵桿親信,平日極得盧老兒寵愛,哪個敢老虎頭上拔毛自討沒趣。”

馮德貴重重拍了下桌面,沉聲道:“立即進行秘密調查,發現問題馬上逮捕。司裡每人都要過篩全不放過,若是韃子潛伏老鼠絕不姑息。”

吳斌知道馮德貴又要藉機排除異已,心中微寒點頭稱是,半句都不敢多嘴。

馮德貴眯眼想了想,問道:“本官讓你徵緝巫蠱案件進展如何?有沒有掌握劉國軒陰謀加害董國太的真憑實據?”

吳斌遲疑半晌,吶吶道:“下官正在用心徵緝,只是劉國軒鎮守澎湖安撫司,那裡是水師地盤水潑不進,下官實在安插不進人手——”

馮德貴面色陰沉,重重拍了下桌面,冷哼道:“真是沒用的廢物。劉國軒陰謀篡權,假借巫蠱蓄意謀殺董國太,這是何等緊要的機密大事,哪是劉國軒獨自就能完成。你要從劉國軒的親信將領和親朋好友下手仔細調查,本官絕不相信劉國軒真地大公無私,沒有絲毫把柄可抓。”

盯視吳斌語氣陰森道:“這案子是馮總制親自佈置,時刻關注留意,吳都事千萬不要有所辜負才是。”

吳斌腦門冷汗涔涔滾落,用力點頭道:“大人說得對極,下官必定盡心竭力不負厚望,掘地三尺也要查出劉國軒陰謀篡權,暗中謀殺董國太的鐵證。”

馮德貴微微點頭,舉杯有滋有味品茶,眸子深處隱現詭譎光芒。

離開都事院徐國難沒有第一時間回到軍務處,而是前往特勤處瞭解殉難死士劉仇清的家眷情況。

劉仇清是永仇和尚從沒見過面的遺腹子,由寡母劉張氏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撫養長大,永曆十八年追隨延平郡王鄭經跨海來到東寧府,應募入伍成為明鄭前鋒營士兵,不久就被特勤處吸納成為死士,出生入死屢立功勳,執行屠施行動刺殺施琅失敗壯烈犧牲。

徐國難早就知道劉仇清已經不幸死難,只是不忍當面告知永仇和尚,在漳州慨然答應照顧後人平安,如今既已平安返回東寧府,自然要妥善安排不讓永仇和尚後人流離失所。

徐國難按身份不過是明鄭普通官吏,沒有能力保護天下百姓,但對力所能及的身邊人,總要想方設法予以照顧,這也是他的底線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