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薩早就候在瓦面,皺眉望著越燃越旺的熊熊烈火,沉聲問道:「阿蓮,你這是幹什麼,如今天乾物燥極易著火,火頭一起不知多少苦哈哈都要遭殃。」

阿蓮微笑解釋道:「油坊有些緊要物事沒來得及收拾,只能一把火燒個精光,免得被特工發現神教機密壞了大事。」

見索薩目光現出不忍之色,柔聲道:「大哥,妹子曉得你心慈手軟,見不得苦哈哈受苦,只是行大事不拘小節。咱們圖的是反漢興蕃大業,不能拘泥於小仁小義,今日放火焚屋是迫不得已,日後大業得成,再多給窮苦貧民補償就是。」

朱宜萱站在旁邊,自不會放過打擊情敵的機會,撇嘴冷笑道:「好一句行大事不拘小節。當年朱棣藉口靖難圖謀侄兒江山,打的也是不要臉的靖難旗號,待到篡位成功大肆屠殺前朝文武,窮兵黷武重稅虐民,天下百姓又能得到哪些好處,何況東寧府的苦哈哈都是漢人身份,媽祖神教想要殺盡漢人,阿蓮護法自是巴不得苦哈哈死得精光方才痛快。」

她語含譏諷阿蓮哪裡聽不出來,只是逃離要緊實無心爭風呷醋,聽朱宜萱提起朱棣語氣激憤微感奇怪,轉頭瞧了一眼沒有接腔。

阿蓮服侍教主多年,平常也要學文習字留心教務,不像普通教眾大字不識愚昧無知,倒是曾聽過明成祖朱棣威名,知道朱棣自以為身為太祖四子,懿文太子朱標既已不幸病死,二哥三哥又都已染病身亡,兄終弟及就應輪到自己,明太祖朱元璋最終卻選了皇太孫朱允炆繼承皇位,心中不憤以靖難為名起兵作亂,苦戰經年最終出奇兵突襲南京,強佔了侄兒建文帝江山,建文帝兵敗之後放火燒宮,自此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無人曉得最終下落。

朱棣派遣心腹太監鄭和率領艦隊七下南洋,起因便是奉朱檔之命暗中尋訪建文帝蹤跡,想要斬草除根消除隱患。

朱宜萱對朱棣如此不待見,莫非與明室有何仇恨不成?

古怪念頭在腦海剛剛閃現,這時索薩見烈焰奔騰金蛇狂舞,已把王記油坊燒成火矩,隔得老遠都能感覺熱辣辣難受,想要滅火已是於事無補,又聽王記油坊前面腳步雜沓,傳來砰砰砸門聲響,再不離開就要被拿捕特工撞個正著,微嘆口氣輕聲道:「不要爭吵,咱們快走!」

語氣闌珊目光茫然,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阿蓮見此模樣也不暇多想,與縈薩朱宜萱分別挾住武功低微的王老實等人,一行人在瓦面縱躍如飛,瞬間沒入黑暗之中隱蹤不見。

這時太平街已經哭爹喊娘嘈雜一片,許多家徒四壁的苦哈哈從睡夢中被火光驚醒,拖兒攜女拎只包袱搶出屋外,見兇猛火焰奔騰翻滾瞬間吞沒低矮民房,苦心積攢的微薄財產毀於一旦,不曉得日後是否還有安身處所,個個都是哭天搶地放聲嚎啕。

守在王記油坊前面的神教教徒也都趁亂擠入人群奔逃,轉了數轉盡皆不知去向。

明亮火光映照下不時有襤褸人影跌撞奔進火圈,原來睡在街邊忍飢挨餓的流民乞丐見狀都想混水摸魚,趁亂摸進著火民房搶些財物以便餬口,哪料火勢炎炎烈焰熾人根本無法立足,聰明的見勢不妙慌忙退出,來不及逃出的便被煙燻火焚,慘叫聲中倒地燃成灰燼。

吳斌對螞蟻般紛亂的奔逃人群不管不問,緊握倭滾刀站在燃成火炬的王記油坊前,肌肉扭曲面目猙獰,陰狠目光寒光四射望向熊熊烈火,嘴唇抿成直線。

身後不遠處,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靖安處特工面面相覷,瞪視熊熊烈焰誰都說不出話來。

黑虎堂堂主孔猛左右逢源,離開太平茶館立即派人向吳斌報訊,他生怕得罪徐國難倒沒有提及徐國難親自化裝偵緝,吳斌得報大喜,親自前去向馮德貴稟明,召集特工忙亂了好一陣,方才率領大隊特工奔往王記油坊拿

人。

萬料不到索薩提前得到蒙面黑衣人暗中報訊,搶在特工拿捕前金鰲脫鉤揚長而去,臨走放火焚燬王記油坊來個死無對證,察言司特工見火勢兇猛連王記油坊都不曾進入,拿捕索薩自然更加無從提起。

想到手到得來的偌大功勞居然成為泡影,吳閻羅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臉色鐵青似欲食人,眾多手下察言觀色,哪個敢這辰光上前碰老大黴頭。

太平街一帶民房都是竹木構造,本來就易燃難滅,再加上風助火勢,不多時就燒得遠近通明火光沖天,無數夢中驚醒的百姓來不及穿衣,赤身露體從房裡逃出,瞧著漫天大火奔走呼號,想要潑水救火哪裡來得及,只得守著燒成白地的民房哭天搶地失聲痛哭。

有些百姓夢中驚醒倉惶逃出,發現老弱家人困在屋內不曾逃離,想要返身救人偏生烈焰沖天進去不得,只能守在火場旁哭爹喊娘尋妻覓子,太平街內外處處都是尖利哭啼,彷彿到了末世。

遠遠響起急促鑼鼓聲響,自是消防鋪鋪丁發現民房著火派人趕來滅火。只是太平街彎曲狹窄,沿街兩旁都是居民亂搭亂建的棚子,把往來道路遮蔽得嚴嚴實實,一時半刻哪裡趕得過來。

見此情景吳斌面色更加陰鬱,冷哼一聲「走」,頭也不回率領特工遁入黑暗之中,瞬間消失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