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府常住人口二十多萬,城裡到處都是橫眉豎目的官差衙役,遭遇洪災逃進東寧府的流民乞丐數量雖多,在官府嚴密控制下絕難騷亂鬧事。

明鄭糧食短缺人心惶惶,原本平和的糧價翻著筋斗不停瘋漲,東寧府居民大多以紡紗織布、販賣貨物為業,平常都是計日購糧,家家戶戶都沒有儲存充裕糧食,哪會料到偌大東寧府竟會無糧可食,聽到缺糧流言都是不自禁慌了手腳,八仙過海削尖腦殼想方設法囤積糧食,大缸小罐塞得到處都是,官府盡力疏導也是無濟於事,反而以訛傳論流言紛起,更加導致糧食供應緊張。

無良糧商見狀自然坐地起價牟取巨利,往日一大早就開鋪迎客的糧鋪大多關門惜售,囤居積奇想要趁機大發國難財狠賺一筆。

徐國難沿著街道一路行來,見街上到處有人拎著空癟糧袋四處奔跑搶購糧食,往日人頭擠挨的糧鋪全都緊閉鋪門掛出售訖告牌,任憑用力捶打絕不開門。

不時有大群官差鎖著面黃飢瘦的搶糧嫌犯耀武揚威呼嘯而過,自是奉祝知府之命逮捕滋事居民,殺雞駭猴懲一儆百。

閉門惜售的糧商大多都有強硬後臺,祝知府收足賄賂便派官差巡邏保護,不敢對糧商採取措施強令售糧。

徐國難萬料不到臺灣缺糧已到如此地步,心驚之餘驀地想起自家存糧是否充足,爹孃不要跟饑民一樣忍飢挨餓。

想到這裡心急如焚,再無心思理會旁人閒事,大踏步奔向徐家宅院。

他雖然悲天憫人,毫無疑問把家庭擺在第一位置,絕不允許家人受到任何傷害,這是底線所在不容突破。

徐淑媛也與大哥抱著同樣心思,牽著黃驃馬快步急走,對街上諸多慘景視而不見,不一會兩人就已來到離徐家不遠的崇明街小吃夜市。

往昔熱鬧無比的小吃夜市冷冷清清空無一人,緊挨小吃夜市的崇明糧鋪卻是人頭擠挨嘈雜一片,百餘名購糧居民提著糧袋排成蜿蜒長隊,一疊聲呼叫夥計趕緊開鋪賣糧。

脾氣暴躁的居民甚至揚言再不開鋪賣糧,就要採取暴力手段破門而入。

崇明糧鋪大門緊閉,僅開著尺許大小的視窗,視窗上方懸著尺許告牌,白粉大字寫著糧米最新價格,最上方的“糙米十二兩白銀一斗”觸目驚心,價格比尋常春荒時節漲了何止十倍。

難怪方驚蛟建議走私糧食得到雙嶼島海盜熱烈響應,饑荒歲月走私販賣糧食確是最有錢途。

饒是糧價昂貴崇明糧鋪門口還是擠滿購糧居民,熙熙攘攘如同鬧市,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不住議論日子難熬。

徐國難仔細張望沒有發現俞依偌劉雅萍等家人身影,噓口長氣略感放心,腳步不由自主走得更急。

剛要從糧鋪前面快步走過,瞟見劉伯愁眉苦臉擠在人群外側,翹著腳尖不住向鋪門張望,顯是等待開鋪買糧。

一個多月不見劉伯彷彿老了十多歲,佝僂身子連聲咳嗽,枯皺面龐毫無血色,灰白頭髮都已染滿白霜,面上慣帶的笑容更是不翼而飛。

身上灰衫處處打著補丁,比原來的更加破舊,購糧居民都是有意無意躲開,顯是多日沒有換洗髮出難聞酸澀異味。

徐國難心念微動,剛想與劉伯搭話瞭解情況,就聽吱呀一聲,糧鋪小窗開啟探出半顆肥胖腦袋,眯著魚泡眼掃視密密麻麻的購糧居民,似乎瞧見金元寶閃動,眸光隱現得意。

肥胖腦袋是崇明糧鋪的張掌櫃,平常笑嘻嘻待人也算和藹可親,此時搖頭晃腦神情高傲宛若上帝審視子民。

掃了眼密密麻麻的送財童子,張掌櫃低咳一聲道:“各位鄉親,崇明糧鋪本已沒有糧食可售,可鄉親們總要填飽肚皮,老張急鄉親之急,想方設法從官府弄到些許救命糧,等會就要開鋪售糧。”

見購糧居民都在凝神傾聽,張掌櫃更是洋洋得意,提高嗓門道:“鄉里鄉親的老張先把醜話講在前頭,今日糧價比昨晶上漲一成,每戶只能限購一斗。各位鄉親排好隊莫要插隊衝撞,否則馬上趕走不許買糧。”

聽本就漲上天空的糧價又要上漲一成,購糧居民儘管早有心理預期,還是竊竊私語一陣騷動,有人忍不住怒喝道:“張烏心,你他孃的生娃不長屁眼!昨天糧價剛漲兩成,今日又要再漲一成,還讓每戶限購一斗,鄉里鄉親的真好意思,讓不讓大傢伙吃飯填肚皮!”

聽有人喊出張烏心綽號,張掌櫃面色陰沉肥臉抖顫,循聲望去見開口叫板的是太平綢緞鋪老闆王天寶,也是座地起價發烏心財的厲害商賈,與自己向來不太對付,提著糧袋站在隊伍前面,撅著山羊鬍呼呼喘氣。

當下鼻中冷哼,陰陽怪氣道:“王大拿,您老怎麼親自前來買糧,若是不想吃飯可以喝西北風填肚皮,老張賣糧鄉親買糧,願打願挨天公地道,哪個請您老親自捧著銀子巴巴送上門。”

張掌櫃這話觸犯眾怒,人群中登時有人高聲鼓譟起來,膽子大些的高聲嚷嚷“砸了烏心糧鋪,敞開肚皮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