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言面色微僵,乾笑道:“徐僉事瞧不上察言司?”

聽鄭成言語意冰冷,徐文宏暗吃一驚,忙拱手道:“多謝鄭大人吉言,娃兒日後全仗大人栽培。”

鄭成言捻著短鬚點頭微笑,正要與徐國難說話,驀聽施琅嘶聲怒吼,接著陳明低聲痛哼,忙轉頭望去。

徐國難也抬眼望去,見施琅揮刀直進,陳明接連倒退,神情著實有些狼狽,雙方形勢瞬間逆轉,不由微感詫異,定睛注視。

原來施琅本已落了下風,情急拼命,不顧判官筆毒蛇出洞直戳咽喉,不避不閃把短刀筆直插向陳明胸膛,打的是一命換一命如意算盤。

陳明苦練橫練功夫二十多年,鐵布衫早已如火純青,畢竟不敢以血肉之軀硬接鋒利刀刃,百忙之中身形急頓,軀體硬生生向左擰開數寸,只聽嗤地一聲輕響,短刀飛快從胸前掠過,雪亮刃鋒已把外衫戳破,毛茸茸胸膛現出淺淺血痕,再深寸許就要開膛破肚。

徐國難險些開口叫好,見老爹面色凝重,鄭成言神色陰沉,忙硬生生忍住,喜氣在眸底一閃即逝。

陳明想不到短刀如此鋒利,驚得面色如土,飛身倒退。

施琅暗叫可惜,他交手時故意示弱,預留了三分功力,想趁鐵面殭屍大意一刀殲敵,哪料陳明雖然驕橫狂妄,功夫卻是實打實,危急之中還能扭身避讓。

施琅目光陰沉,想要使出最後一招,眼角餘光掃過站在旁邊觀戰的鄭成言和徐文宏,咬一咬牙還是放棄打算,舞著短刀瘋虎噬食般撲向陳明。

他綽號海霹靂,最善以勢壓人,當下得勢不饒人,短刀直上直下不離要害,戳得陳明連連倒退,狼狽不堪。

徐文宏凝視片刻,刷地拔出繡春刀,向鄭成言道:“大人,施琅情急拼命,我上前助陳都事一臂之力。”

目光向徐國難霎了霎,徐國難微微點頭,伸手握住懷內短刀,眸裡現出冷凜殺氣。

大丈夫有恩報恩,眼下正是報恩良機。

鄭成言瞧得心驚膽戰,點頭道:“甚好,只是小心莫傷了施琅性命,我要抓住好生炮製,讓施小子生不如死,後悔投胎來到世上。”

話未說完忽覺刀風襲體,鄭成言多年海上生涯極是警覺,驚覺不對無暇思索,一招懶驢十八滾順著海灘橫滾出去,只覺右臂微微一涼,接著雪亮刀光耀目生輝,抬眼望去繡春刀的狹長刀鋒正從鼻尖掠過。

鄭成言作夢想不到徐文宏突然反水,驚出身冷汗,跳起怒喝道:“文宏,你怎地——”

話猶未了,忽覺背心一痛,似有利刃從後面戳進,鄭成言低頭瞧見胸前露出寸許雪亮刀尖,目中露出難以置信。

艱難地轉過頭,見徐國難立在身後,童稚面孔繃得緊緊的,眼裡射出野狼般的兇厲光芒,右手緊握短刀刀柄,滴滴鮮血不斷從刀柄淌到稚嫩手臂,順著袖管滴滴滾落到海灘黑沙上。

鄭成言心中愕然,八歲頑童怎麼有膽量、有能力殺人。他喉結滾動想要說話,身子軟綿綿忽地沒了氣力,緩緩癱倒在黑沙上。

南安老宅明媚的陽光,虎頭虎腦的兒子,還有……

如果沒來廈門該有多好。鄭成言吐出最後一口氣,失去神采的死魚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視烏雲密佈的浩茫蒼穹。

半截斷臂劃出道弧線,啪地一聲掉在鄭成言身邊,染得細密黑沙一片通紅。

徐國難微哼一聲,拔出短刀若無其事拭去血痕,眼裡現出冷厲兇光。

自從親眼目睹姆媽劉雅萍自盡身亡,親手刺死欺侮姆媽的韃子騎兵,徐國難就已心硬似鐵,不復懵懂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