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難故意說些刺激言語挑動旗兵與提標營親兵惡鬥,自己趁機赤膊上陣,混戰中親手揮刀斬殺兩名提標營親兵,見雙方惡鬥激烈心懷大暢,率領旗兵猛衝猛打肆無忌憚。

提標營親兵雖然受命不準傷害旗兵,畢竟都是打慣了仗的百戰老兵,面對強敵臨危不亂,三人一組結成三才戰陣,相互支援團團圍裹旗兵,不一會就已控制局面穩佔上風。

待姚國泰率領修來館探事蜂擁而出,旗兵抵擋不住已然一敗塗地,徐國難見勢不妙,故意左臂捱了一刀背裝出受傷不支模樣,率領旗兵救起瑞棟奪路奔逃。

他左臂纏著滲血繃帶站在侍衛叢中,見哈善暴跳如雷下令出兵報復,心中暗自歡喜,巴不得越鬧越大最好血洗提督府,斬殺施琅弄得一塌糊塗,卻見欽差勒保笑呵呵走進府門,拉起哈善進入廳堂竊竊私語,心裡暗道不妙,表面不動聲色,腦中念頭急轉思索破解對策。

正想得入神,哈善走到廳口叫了一聲,示意徐國難進去。

徐國難心中已有定計,故意扶住受傷左臂,一瘸一拐緩步進廳。

勒保見徐國難滿身塵灰,左臂受傷腿腳不便,心中疑慮稍解,示意在椅上慢慢坐下,沉吟問道:“塔卜利,出兵硬搶修來館可是你出的主意?”

徐國難微微點頭,坦然道:“是塔卜利出的主意。”

勒保捻著鬍鬚,微眯雙目瞧住徐國難,看他做何解釋。

見勒保似有懷疑,徐國難微笑道:“大人,您認為這計策不妥麼?按照塔卜利的想法,修來館黃性震主事既然上門投靠,都統大人可以借力使力控制修來館,日後萬一施琅攻佔臺灣圖謀不軌企圖自立臺灣王,修來館就是都統大人對付施琅的利器——”

勒保暗叫慚愧,他只想到修來館潛伏偵緝有利平臺,料不到徐國難居然已在佈局防範施琅日後據臺稱王,眼光比自己高明何止一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皇上待三藩何等恩重,吳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依然狼心狗肺起兵作亂,看樣子漢人反覆無常有奶就是娘相信不得,施琅眼下恭順勤謹,哪個能料到日後攻佔臺灣會不會如同鍾會生出異心,確要未雨綢繆提前佈局。

捻著鬍鬚微微點頭,勒保釋去疑心,靜聽徐國難往下述說,“哪料黃主事竟然在府門口被人刺殺——”

勒保回頭望向哈善,問道:“黃性震被人刺殺了麼,兇手是誰?”

他納了施琅鉅額賄賂匆匆趕來充當說客,一時沒有弄清前因後果,不過也曉得黃性震是勾結天地會亂黨刺殺施琅的最大嫌犯,一旦招供極有可能會引起官場地震,難免有人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哈善糙面漲得通紅,搖頭道:“黃性震就在老子府門口被他孃的毒鏢射死,刺客逃得飛快沒有抓著,老子倘若曉得哪個暗地指使,定要讓老小子好看!”

想到堂堂都統沒有能力護得前來投靠的黃性震安全,大失旗人大爺臉面,哈善眸裡不自禁冒出毒焰兇光,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彷彿就要擇人而噬。

斗笠女子在城隍廟前撞見哈善當眾搶親胡作非為,動了俠義心腸想要出手除卻,只是初到漳州人生地不熟,化裝經過都統府門口想要刺探,等到夜深人靜再潛入刺殺,哪料瑞棟多疑盤查打草驚蛇,黃性震其實只是誤中副車,死得冤枉之極。

瑞棟礙於臉面不肯說明真相,哈善誤以為斗笠女子專為刺殺黃性震而來,弄了個大烏龍。

沒有理會黃性震這條失去利用價值的小魚,勒保習慣性捻了捻鬍鬚,沉吟問道:“塔卜利,按你的看法,究竟哪個暗地指使殺了黃性震?”

徐國難習慣性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哪個暗地指使刺殺黃性震有待偵緝刺探,沒有實在證據塔卜利不敢胡亂多嘴。不過漢人有句話無利不起早,既然指使刺殺黃主事必有所圖,塔卜利以為,只消看刺殺黃主事哪個得利最多,就最有可能是背後主使。”

此言一出勒保哈善同時身子微震,相互對視目光古怪。

哈善目射兇光,忍不住高叫道:“姚啟聖!”

勒保凝神思索,撫著鬍鬚緩緩點頭。

黃性震是眾所周知的姚啟聖鐵桿心腹,勾結天地會亂黨陰謀刺殺福建水師提督證據確鑿,一旦捕拿極有可能拔起蘿蔔帶出泥,把隱藏幕後操縱棋子的姚啟聖也牽連在內。

從這個角度分析,確是姚啟聖最有理由指使刺客殺人滅口,毀滅證據一了百了。

砰的一聲怒吼,哈善重重揮拳用力捶中椅背,雙目噴火厲聲咆哮道:“姚老兒如此膽大妄為,老子定要向皇上告發,讓姚老兒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若讓姚啟聖聽到必然大叫冤枉,他確有殺人滅口的心思,只是漳州城局勢微妙無數眼睛暗中監視,哪敢暗地指使刺客動手,褲襠抹泥巴惹事上身。

不過黃性震一死姚啟聖確實獲利最大,有苦說不出只能自認倒黴。

勒保文人出身性格沉穩,見哈善一口咬定暴跳如雷,忙止住道:“是否姚啟聖指使有待偵緝,莫要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

不等哈善瞪眼反駁,轉頭向徐國難道:“黃性震被刺客暗殺,修來館群龍無首,趁各方勢力來不及反應,搶先下手硬搶修來館,這可是你出的主意?”

徐國難點頭道:“確是塔卜利出的主意。施琅姚啟聖失和爭鬥,修來館早被施琅視為囊中之物,必定不能容許落入旁人之手。若搶先一步硬搶到手,無論與施琅討價還價,還是日後佈局臺灣防範施琅造反,都統大人都可以應付自如。可惜施琅發現不妙搶先下手,最終還是把修來館硬搶了去。”

語音微顫,言下似有憾意。

哈善咧嘴笑道:“塔卜利莫要擔心,施琅老小子不敢得罪旗人,已低頭認栽央請出勒保說合,咱們好生敲老小子一筆,把修來館重新弄到手。”

勒保還想再出言試探徐國難,哈善搶先說出阻止不及,只得乾笑一聲,頷首道:“哈善說的不錯,施琅已請本官出面說合,塔卜利,你認為可以提哪些條款?”

徐國難料不到向來跋扈的施琅居然肯對哈善低頭服軟,微感意外,思忖片刻緩緩道:“塔卜利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施琅明知都統大人有心整合修來館,竟敢有膽量搶先下手硬搶,說明並不真正把旗人放在眼裡,和談化解未必就是真心,兩位大人要一切從旗人利益出發,想方設法咬施琅一口狠的,日後讓他想起就肉疼,再也不敢得罪旗人,即使圖謀造反也會心有所忌,不敢輕易背叛朝廷。”

勒保哈善聞言深有同感,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一切從旗人利益出發是滿清永保江山萬代的立身根本,無論如何都是違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