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羅一陣語塞,過了好一會,才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楊哥,這些東西雖然很貴,但過幾天,它們還是可以用在別的地方,不一定是特意教我們土話的吧?”

“不一定?嘿……嘿……”

不待楊哥解釋,慢慢明白過來的老胡,已由鼻孔中發出連聲冷笑,“看看螢幕裡面吧,哪個地方不是人來人往?哪個地方不是人口嘴雜?這些地方滿大街都有,不是為了特意拍下來給我們學,還能做什麼用?再說了,就算這些液顯不是特意給我們學土話用……那麼……”

老胡霍然站直,左手一抬,“這種拳打腳踢都沒事的狗屁玻璃……這種鑽石都磨不出印子的狗屁地板……這種刀子都刮不破皮的狗屁封包……這種縫都沒有一絲的狗屁鐵門……還有這個狗屁這個狗屁這個狗屁……”

著魘一般,老胡原地轉圈,他的左手,也朝著房間處處胡亂揮舞。

小羅和楊哥趕緊將他揪住,老胡也不掙扎,或者說,他正需要四隻有力的手臂扶持,才能夠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位四十出頭的粗豪漢子,在近兩個月的囚禁之中,受的折磨最多,心中的憤懣最烈。值此大變將生,出路卻仍遙遙無期的絕境,使他這些日子來,逐漸積累的無數疲憊,終於再也無法強自壓抑,終於一齊猛然爆發。

望著小羅,老胡露出幾分幾近於悲悽的慘笑,呻吟一般地喃喃說到:“小羅啊,我問問你……這種東西,你見到過嗎?你聽說過嗎?它們……除了特意關住我們之外,過幾天又有什麼別的用處?”

小羅默然低頭,啞然無聲,楊哥慢慢地鬆開手臂,緩緩轉身,使牆壁成為自己臉上表情的唯一看客。就這樣,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中,楊哥沉寂著,仿如一具裝飾的雕塑,他的渾身上下,只有兩隻背在身後,交叉在一起偶爾磨挲的手掌,才能表明自己還是一位活人,並深陷於複雜的思考。

也不知過了多久,伴著一聲長長的嘆息,楊哥又轉回身,他一邊幫著老胡慢慢地整了整衣袖,一邊張開嘴巴,以很是低沉的聲音說道:“老胡,先站直點吧……來,站起來……現在誰也沒力氣拉你……我們……我們的麻煩,可不止這一點點,現在還沒到可以癱下去的時候……”

“麻煩?還能有什麼麻煩?”

或許是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或許是剛才已經發洩了一通,總之,楊哥的“麻煩”,甚至沒能讓重新站直的老胡挑一挑眉頭,他揮揮手,很平靜地說道,“說吧,一併說出來吧。”

他這副模樣,倒是令楊哥放心了些,楊哥再次將兩人拉到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液顯也好,窗戶也好,門也好,這些東西不管有多值錢,有多貴重……它們都不是重點……我最擔心的,還是他們那群人……”

“你是指……”老胡的眼睛,慢慢地瞟向另一邊還在繼續研究耳機的三個傢伙。

“不,不是他們……”楊哥搖搖頭,也朝著那邊打量一下,等著老胡回過頭後,楊哥才將聲音壓到最低的程度:“我是說……吳小雨。”

最後三個漢字,彷彿具備一種極為特殊的魔力,一瞬間,時間在老胡和小羅的身上,彷彿停止了流逝。

老胡的呼吸突然滯住,表情突然僵硬;小羅的瞳孔忽然收縮,腦袋作出了後仰的動作。

這兩種忽然生出的動作表情,在老胡和小羅顯而易見的努力下,只維持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不過,一直緊盯住了他們的楊哥,還是將種種變化,完完整整看在眼中。

楊哥心中嘆息一聲,這時,老胡已經說道:“吳小雨?那畜生簡直就像只鬼一樣,速度奇快,力量奇大,確實是我見過最能打的禽獸!老子隨便猜都知道,那隻畜生根本不用全力以赴,甚至不用任何狗屁招式,就可以一次挑翻三四十個我們這種程度的貨色……”

“不過……”老胡皺皺眉,道:“……我們只要逃脫,又不是和他打擂臺……反正腦袋不進水的人,就不可能去和他打架……只要能想辦法離開這隻籠子,他再強,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能打能打,老胡你就記得能打!吳小雨……這個……這個……”

楊哥極其不以為然,他一面搖頭,一面措辭,半天才給吳小雨找出一個定義:“這個……瘋子,哪裡是僅僅用“能打”兩個字就可以形容完整的……”

“怎麼?”

楊哥沒有直接回答,忽然問道:“老胡,假如我們終於出去了,那邊那個東子,你會怎麼收拾?”

東子……

一旦想到這個令自己整天渾身痠痛、二十四小時鼻青眼腫的名字,僅僅一瞬間,老胡的眼中,就已經開始出現了血色:“那隻雜種,那隻畜生,老子要是出去了,當然……當然……”

楊哥倏地抬起一隻手,止住了老胡咬牙切齒的想象,他再次飛快地問道:“能像昨天晚上那樣,像吳小雨那樣收拾他嗎?”

“老子當然……”脫口說出這四個字後,老胡的聲音戛然而止。

接下來,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一個“能”字在喉舌之間來回轉了十幾圈,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能……能……能……

老胡微微垂頭,他躊躇著,想了想昨天晚上,東子僅僅在某人已經走出了門外的時候,不小心翻了翻白眼的後果;想了想他在地毯上變成一攤爛肉的完整過程;想了想他哭號慘叫了整整七八分鐘,那副任何人都心生惻隱的模樣……

能……能……能……

怎麼可能?

老胡忽然覺得,只要想一想東子受到任何一次折磨的過程,他心中的那份怒火就會消散許多。於是,老胡不得不頹然承認:“老子不能,老子不是變態。”

這份答案,從老胡的嘴巴里面吐出來時,楊哥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走神。

就是這位老胡,在99年的時候,單槍匹馬衝進了海洛國的某棟別墅,當他走出來時,整棟房子裡面,除了一位瑟瑟發抖、大小便失禁的保姆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動彈的東西;

就是這位老胡,在03年的時候,對著跪在他面前的六十幾個砂場小弟,一個挨著一個地耐心等待,準確無誤地敲碎了由每人自己選定的五隻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