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娘,你別怕,做鬼也沒什麼不好的。我會陪著你,我一直記得你的樣子。”

“當我從棺材中醒來,天邊最後一縷暮色照在了你的髮絲間,彷彿加了一層濃郁的陰影。”

“你的頭髮蓬亂著,一點也不整齊,但你看著我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像你的頭髮一樣亂七八糟。”

他低聲呢喃著:

“擁有記憶的魏郎那麼重要嗎?我不可以嗎?我不是他嗎?”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能感受到你,看著你越來越不開心,看著你慢慢變老……”

“可一百多年了,你從來也沒有放下過他。你現在愛的是魏郎,還是你的記憶?”

我站在原地,心中只生出了無限惆悵,便連白宣也長長嘆息一聲。

“倒是個明白人。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晚了足足一百多年。

而這一百多年的光陰和生死,又該拿什麼去彌補呢?

“餘心,”胸前的玉佩突然一陣發熱,白宣在心裡呼喚著我:“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吧。”

那股熱燙的暖流再一次自胸腔湧向了指尖,而我則緩緩走了過去,伸指點在了撿骨婆婆的額心。

濃濃的功德自我身上心甘情願的反哺過去,帶著白宣的力量,使得她乾枯的面容瞬間如同被雨水潤澤的大地。

重重皺紋一條條的舒展著,花白的頭髮至尾部依次轉黑……

只在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她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從前她還是那個年輕的穆孃的樣子。

就在此時,那些被散亂扔了一地的枝條也全部都恢復完畢。

孤魂野鬼們早已沒了靈性,此刻茫茫然在這街道上走著,被本能驅使著,朝著鬼門關遙遙而去。

長街寂寂,除了我們一行,很快再沒有別人了。

而後,年輕的穆娘從一臉堅定看著她的冰冷懷中坐了起來。

她蒼老的身軀仍然留在對方的懷中,可她的魂魄卻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這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魂魄重歸本真和心中最想要的模樣,並不算難。但是肉體凡胎想要返老還童,以我目前的道行還差著遠呢。

遠處一直靜默無聲的雲浮公主卻嘆了口氣。

她慢慢走過去,身姿娉娉婷婷,儀態萬方。只那一張臉,便彷彿能照得足下生輝。

此刻,也握住了穆娘那同樣粗糙的手——

“你散盡功德,已經將你做的錯事全部都修正,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只是,我也曾與他錯過百餘年,此時只想跟你說說:人生苦短,魂魄無定。記憶固然美好,可你已經陪著記憶百十年了。”

“如今的魏郎,難道當真不是你心中的人嗎?”

他愛憐的伸出雪白纖長的食指,撫摸著穆娘並不怎麼柔嫩的臉頰,而後意有所指的說道:

“若非是心中仍有對你的感情。他那樣如天上月的年輕公子,又如何會只一眼,便將那狼狽的你記了一百多年呢?”

“他的執念,他的過往,他的前塵……全都與你息息相關。”

“穆娘,你散盡功德,無人供奉,你的魂魄又能支撐到幾時呢?”

“如果還要這樣繼續下去……你們又要錯過多久呢?”

她用力握緊了手中那粗糙的手掌。

“兩情久長,當爭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