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題是如何來的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哪怕我儘可能的少出門,周圍人的眼光也在變得越發莫測且帶著抗拒。

我便隱約有種預感——是時候該離開了。

只是爹孃和爺爺都安葬在這裡,我也在這裡長大,當真是捨不得。

這天深夜,我思考著離開的事情,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不安,以至於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而就在這時,房間裡陡然涼了下來。

這熟悉的感覺……

我猛然坐起,點起燭火,便見牆角處,穿著血紅色嫁衣的新娘正站在那裡,目光幽幽的看著我。

我先是一驚,隨後又一喜:“你來了?”

這些時日,只有我孤零零一人,如今瞧著這嫁衣姑娘,也格外親切了。

但我轉念又想到村中傳的轟轟烈烈的,關於鬼怪屠村的那訊息——

“你……報了仇了嗎?”

殺了這麼多人,便徹徹底底成了厲鬼,嫁衣姑娘以後要怎麼辦呢?

這話出口,那嫁衣姑娘身軀一顫,身上血紅的嫁衣此刻竟越發顏色幽深起來。

如今在昏黃的燭火映照下,竟彷彿是黑中帶紅。

而她原本青白色的臉上,兩道鮮紅的血淚再一次從黑黝黝的眼瞳中流淌。可唇角卻是翹起的,神情中帶著安寧與歡欣。

“多謝恩人,我,已經報了仇了!”

可怕的血淚順著僵硬的臉頰滑落,她緩緩向我走近,身上繚繞著濃郁的黑色霧氣,是我前所未見的濃厚。

彷彿將她整個身軀都困在了一團濃稠的墨汁當中。

嫁衣姑娘又哭又笑:“我去了那村子,去找了第一家買了我的那家,他們倒是罵罵咧咧怨我不經揍,還沒典賣幾次,就叫他們平白損失了買人的錢。”

“但是,我去的那晚,他們又買了鄰居家典賣的媳婦兒……”

“恩人。”嫁衣姑娘的聲音顫巍巍的:“這個世道,我們女子莫非死了也白死?”

“我偏不叫他們好活!”

“如今我殺了人,已成了厲鬼,那些許陽火灼痛我,並不能叫我殞命,我便挨家挨戶的找過去,死死的折磨他們!”

“就像他們折磨其他姑娘一樣……”

她一邊說著,顏色也越發癲狂,燭火映照著她的身子,那黑色霧氣翻卷著,帶著猙獰的惡意,房間裡驟然結出了層層冷霜!

我長這麼大,從來接受的理念都是“與人為善”,倘若前些時日聽聞,我恐怕還要被嚇到了。

可如今……

我緩緩伸出手去,拉住了嫁衣姑娘尖利烏黑的手掌——冰冰涼,凍得我渾身打了個哆嗦。

但我仍是攥緊了她。

“你別怕,不是你的錯。”

我想起了春燕:“有時候,人比鬼怪可怕多了。”

嫁衣姑娘痴痴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紅色的淚珠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如同一顆顆冰珠,卻又在裡頭蘊藏著熱燙的火焰,叫我的心都融化了。

只恨不得將她摟進懷中,告訴她:做的好!

嫁衣姑娘看著她流下的顆顆血珠,神色慢慢平靜下來:

“恩人,你知道嗎?折磨那些男人的時候,聲音傳不到屋外頭去,可屋子裡是能聽見的。”

“他們家中女子都是醒著的。”

“我聽到好些急促的呼吸聲。”

“但不管我怎麼折磨這些男人,都沒有一個女子出聲……我知道,她們不是怕——沒有什麼比這群畜生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