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會談過後,“愛相共”緊鑼密鼓地推進著鄭淑宜的個案工作。

林雙徵得了鄭淑宜的同意,向社群的小江告知了這位老人真正的需求,那邊立刻承諾會為鄭淑宜構建堅實的社群支援網路。

林雙又和“長者關懷”專案組的其他夥伴開了個碰頭會,討論如何從社工介入的角度為處在阿爾茨海默症早期的老人制定生活能力提升方案,一一記錄整理大家的觀點。

當然,她沒忘記對小江和個案支援小組的其他成員強調,案主暫時不願告知兒子病情,她會繼續做她的工作。

現在母子間的問題已經明朗了。鄭淑宜之前表現出對陳嶼嶠的嫌棄和拒之千里的態度,不止是因為兒子是她眼裡無業無家的“老大難”,還擔心一旦他回來照顧她,自己這個母親會成為他未來的累贅。

她既埋怨沒督促陳嶼嶠早點成家立業,又惱恨自己在這樣的當口生病,更影響孩子的前途和擇偶。

會談的後頭,林雙安撫好老人的情緒,也記錄下她口中的、自己不曾瞭解過的陳嶼嶠:大學,他在母親的牽掛和不捨中考去了兩千多公里外的首都;明明唸的是建築方面的專業卻在大二組起了樂隊;親朋好友以為他畢業後要當明星賺大錢,他卻忙著在一個個小培訓班裡教人唱歌玩樂器……

母親眼裡“離經叛道”的兒子,卻是珍姨口中“細心周到”的好孩子,也是海宇社群熱忱可靠的志願者。

林雙並不認為這幾種評判是矛盾的,衡量價值的標準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也不同。

個案支援組的小群裡,有同事發訊息:「如果兒子知道後不願意照顧媽怎麼辦?」

有人立刻回道:「必須得照顧啊,不然違反老年人權益保障法。」

「萬一兒子死豬不怕開水燙,跑路了、躲起來了……」

林雙一哂。

她知道,他們提出這樣的假設,是因為子女棄養患病老人的情況並不少見。

然而,與或許還抱著“三不”青年刻板印象的夥伴們不同,作為“盟友”的她,是要全心全意信任陳嶼嶠的。

回想結盟的過程,她雖然對他的“車遁”略有微詞,仍然相信,他絕不是夥伴們假設裡的“逃兵”。

此刻,林雙的“盟友”又一次來到七院住院部外。

熟悉的背陰角落,熟悉的穿堂風,熟悉的“神神秘秘”的珍姨。

阿珍接過陳嶼嶠帶來的水果糕點等,說道:“上次那個社工妹妹又來了,和淑宜姐聊得還挺好的。我這兩天也在敲邊鼓,說既然你回來了,又跟我說願意去相個親只要她開心,說明你人也懂事了,又很關心她,讓她不要再賭氣了……估計不久後你們就能見面聊聊了。”

陳嶼嶠說:“辛苦珍姨,您費心了。”

然後,他垂頭看著與鄭淑宜同為七院退休員工的阿姨,目光落進她已略顯渾濁的雙眼,“對了珍姨,之前我島外的朋友向我打聽有沒有七院知名的神經內科專家推薦,她的社群裡有位患痴呆症的老人,家人想帶他來島內的醫院看一看……”

一陣穿堂風呼嘯而過,吹皺了不遠處的湖面,也吹動了阿珍原本平靜的眼波。

她快速地眨眨眼睛,嘴巴動了動,撇開腦袋,看了眼住院部大樓入口處。

一系列反應被陳嶼嶠一絲不落收入眼中。

然後,阿珍淡定地說道:“神內治阿爾茨海默的嗎?我回頭找人幫你問問。”

她推了把他的後背,“下午天熱,你先回家,淑宜姐有什麼需要我再跟你說。”

一老一小各懷心思,草草告別。

結束對珍姨的旁敲側擊,陳嶼嶠回到雁山苑的家。

旺旺旺安靜地趴著,可能因為太熱,下巴緊貼在地板上,只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跟隨年輕主人忙碌的動作轉來轉去。

陳嶼嶠把一盆起死回生的蝴蝶蘭端上窗臺,與旁邊的藍花楹、空濛月季錯落擺放。

然後,他拿起一旁的相框,靠在花團錦簇中。

相框的照片裡,鄭淑宜側著臉,微微仰頭,望向遠山近湖。

那時他十歲,跟鄭淑宜一起去看望父親順便遊玩,父親隨手抓拍下了這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