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大戰兩年之後,六界生靈塗炭,百廢俱興,寰宇修葺,百花齊鳴。一切看似似乎步入了正軌,但有些人,早已經歷了無法逆轉的改變。

手指摩挲著書信,指尖傳來了熟悉無比的觸感,沈螢初不自覺的抿了抿嘴角,背靠在陽光的沐浴之下,她的笑意迷人。

又是兩年過去,曾經稚氣未脫的小姑娘也已經成長得亭亭玉立,氣質清雅。

“家中來信說是哥哥考取了功名,正準備求娶心儀已久的女子,而且這門婚事也已經得到了兩家的默許,看來是一段備受祝福的婚姻。嗯……”沈螢初把信紙貼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空氣裡還夾雜著花草的芬芳。“如此甚好。”

身後的石板路上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來者彷彿沒有預料到少女會如此爽快的赴約一般,先是怔了怔,緊接著臉上浮現了一抹獰笑:“你居然守約了。”

“這很難得嗎?”沈螢初轉過身,眸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說道:“我昨晚就已經到了。”

涼月抿了抿乾涸的嘴唇,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角的淚痕似乎在詮釋著這個痴情的女子昨天在夜裡哭過。

“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幹脆。”本來已經做好了動手抓人,甚至有可能被反殺的準備的涼月收起了手中的匕首。“我承認,你和他,確實不一樣。白澤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就是一頭沒心沒肺的野獸,哪天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荒野裡,也不該遭受任何同情。”

“涼月,你瞭解過他嗎?”

也許是陣法啟動在即,兩人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過。

“我不需要了解。”涼月冷哼了一聲,她的心裡面永遠只裝著那個她愛的男人,其餘的無心多問。而沈螢初大抵也是一樣。

“混元大戰之後,我得到了一段記憶。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些,關於白澤的……不一樣的事。”

熒光在沈螢初的眼底閃爍,她看著法陣中央那些為復活涼生的法寶、草藥、容器,緩緩地開口……

神獸白澤的起源,並不止於商湯,山海的妖物起先並沒有名字,比起更為艱難的生存,他們無心他顧。戰爭的起源,遠要比我們現在所瞭解到的,還要早得多。

只要有生靈,有競爭,有野心,戰爭,在所難免。

那時的佛界遠沒有像現在這般離人們有這麼遠的距離,佛無處不在。哪裡有亡魂,哪裡有冤屈,哪裡就有超脫、度化。

忘川的河水漲了又漲,撐篙人一次又一次忙碌,將過往的魂魄送往河岸對面。但也有些,是付不起船費的。

即便是成為亡魂,他們依舊擁有能夠交易的價值,撐篙人最不願度化的,一是魔,二便是妖。

妖有執念,便無法轉世重生,而奈何橋的孟婆湯卻無法讓妖力高強的大妖怪忘記過往的一切。所以每一次被攔在橋對岸的妖怪,總是很多,很多。

他們向路過的亡魂祈求,甚至大打出手取而代之,只為能夠獲得重新回到人世的機會。而什麼也不願意做的妖怪,就只能在漫漫的長河裡,等待著自己前生的記憶在水流的沖刷之下一點一點的磨滅。直到連自己是誰都無法記起的時候,輪迴之流的大門,自會向其開啟。

滯留的亡魂太多,對於冥界而言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而神魔不過一念之間,未免這些執念再生變故墮落成魔,佛界親派使者,只為將大多數的亡魂送入輪迴。

這是佛界付出代價而贈予他們的機會,有妖欣然接受,自然也有妖怪,不動如山。

神獸散發而出的光芒吸引了無數的引渡者,可是他們沒有一位能夠勸說這位固執的妖怪。

直到……佛前坐下的一瓣青蓮,來到了他的身邊。

“你為何不願離開?”

固執的妖怪瞥了她一眼,說:“這些唸佛的人根本不懂我,他們不願滿足我的心願,我便不會離開。”

青蓮悄然落地,化作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女孩,青衫羅髻步步生蓮。她伸出了溫暖的手揉了揉眼前這隻大妖怪的腦袋,說:“她們說,你執念於帶著前世的記憶轉生,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這自然也不是什麼大秘密,我喜歡故事,更喜歡我所有的經歷,無論是痛苦的也好,喜悅的也好,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我,才成為了我。

若是捨棄過往,重新開始,抹去前世所有的記憶,那輪迴轉世後的我,還會是我嗎?我知道你不一定能夠理解我所說的這些,也大可不必學著那一群人口口聲聲唸叨著什麼‘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大道理。”

沒想到聽完了他的解釋之後,這個由青蓮幻化而成的小姑娘非但沒有露出鄙夷的神情,還調皮地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大妖怪很顯然有些生氣了,他沒想到自己認真的解釋和傾述卻換來了對方的嘲笑。

小姑娘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解釋道:“世間萬物生萬眼,萬眼映萬心,所悟道者皆有所不同,不過……今日我可算是找到與我志同道合的妖怪了。”

“你的道?”大妖怪挑了挑眉,顯然帶著幾分不信任。

“是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看向左右,緊接著做了一個靜聲的手勢,悄聲說道:“我所悟之道,乃為‘初心’。”

“初心?”

“是的,初心即本心,乃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生命之始。若是以古諺解釋,即為‘人莫忘本’。我非常認可你對過往的看法,不過芸芸佛界眾生,卻少有與我志同道合者。

一直以來,我都主張著過往、環境造人的說法,一個人童年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其一生。不過佛界大多數的主張是‘眾生皆苦,只有行善積德,死後方登極樂’,也正是因為有這股思想的領導吧,所以很多人都覺得,過往的經歷不過是過眼雲煙,可忘可棄。甚至還有人覺得,自己那悲慘的一生,能夠被遺忘,不是代價,而是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