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祠堂。

“就讓她這樣跪著,跪上個三天三夜!這個不孝女,居然敢頂撞長輩,藐視禮法。哼,誰也別想到我這裡給她求情!”

許家家主大人渾厚雄壯的男聲在祠堂門外響起,還想說些什麼的嬤嬤丫鬟們望而卻步,都低頭不敢再說話。

許箐咬著牙,背對著祠堂的門口,雙膝跪地,面前是一排排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低著頭,身上漂亮的衣服已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而她本人看上去也更加的狼狽不堪,散亂如雞窩的頭髮,斜插的簪子磕碎了銀花角,臉上更是印著一個明晃晃刺眼的巴掌印。

聽著家主父親遠去的冰冷腳步聲,許箐在心底冷哼了一聲,隨即一把扯過頭上的破發簪給扔在了地上。

氣不打一處來。

呵!好笑,真是可笑至極。

什麼長輩?姨娘算哪門子的長輩?她、她們,都只不過是出生卑賤只能倚仗著卑劣手段上位的奴婢而已。

也就是他父親是個傻子,好好的書香門第教養出來的千金閨秀不要,非要跟這等淫蕩的娼婦鬼混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母親,怎麼就會被一個卑賤的妾室給比下去?除了狐媚,她還能想到什麼。

一想到自己穿到身上都不足半日的漂亮衣裳就這麼被她們給毀了,許箐的心裡就越發的惱火。雖然這衣服是她從蘇小影那裡明目張膽的給霸佔來的,可也不是誰想破壞就能破壞的。

窗戶外的幾聲譏笑毫不掩飾的傳來,許箐收了力氣,鬆開了緊攥著的衣角。

“大姐姐,聽說父親大人吩咐說不讓我們給你送吃的呢。”

“就連學堂也不讓去了,說是要閉門思過……要我說,你又何必跟我們置氣呢?你好好的說明了這衣服的來歷,還有你身上的那些個首飾,我們自然不會難為你的。你如此不識抬舉……莫非這些東西……”

門外的聲音消失了,但是最後一個尾音卻故意拉長顯得十分意味深長。

許箐知道她們又在想方設法的往自己的身上抹黑,她已經厭倦了。厭倦了待在這個家,厭倦了永遠只聽得進去別人說的話的父親,厭倦了除了母親之外這個家裡所有人對她的不信任,一次又一次的抹黑,一次又一次的誣陷……

明明是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她卻依舊感覺自己孤立無援無助的就像是個外人,甚至連受了委屈之後的哭泣都不可以,因為她知道,她的身後還有那些躲在暗處等著看她笑話的人。而她,還要想方設法地救治自己的母親。

累,這樣的日子,又何嘗有一日不感覺到身心疲憊呢?

許箐靜靜地聽著,她的身姿也逐漸從筆挺變為搖曳,身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消失了,應當是到了家中的晚飯時間,她如是猜測著。

煩人的聲音是沒有了,只是當週圍安靜得出奇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又會忍不住的開始去幻想,幻想著那一家人在沒有自己破壞氛圍的情況下是有多麼的其樂融融。母親臥榻不起,而自己也餓著肚子跪在冰冷的祠堂中,許箐只覺著自己活得好生悲哀,好生苦難。

她的眼眶漸漸溼了,視線模糊,忍了許久的眼淚這才決堤,就被她小聲嗚咽著擦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手邊被她摔落在地上的簪子上,抬了抬手,還沒來得及拿,身邊突兀地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做傻事之前多少也得想想看那些依賴你的人。”

許箐一怔,木訥地抬眸望去,只見一個人單手持劍,姿態慵懶地倚在一根粗壯的房柱上,修長的雙腿微搭,深灰色的俠衣透露著一股簡單隨和,只可惜他頭上的斗笠遮去了大半張臉。

見許箐縮回了手,他又繼續說道:“逼死你只會讓惡人如願,你應當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孩。”

“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是誰?”許箐愣神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別誤會,我並不想要你的人情,不過既然保護不了這些東西,還是少從別人的手裡搶來為好,免得暴殄天物。”男子的言語輕鬆,尤其是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以及他略顯少年的音色帶給許箐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眼前人並不壞。

“你……”許箐剛想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與蘇小影之間的事,卻被他給打斷了。

“長話短說,只不過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選擇替人用錢消災。”少年從衣襟裡掏出了一錠金子遞到了許箐的面前,“這些錢,足夠醫治你孃的病了。你不必再去求你那吝嗇的父親,等你孃的病好了,你大可以求你娘離開許府回到孃家,亦或者是找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別愣著了啊,這些不都是你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嗎?”

“為什麼?”

“不過。”男人蹲了下來,伸出了一根食指,“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許再找蘇小影的麻煩,聽明白了嗎?”

許箐連忙點了點頭,她也並非忘恩負義之徒,正想請問恩公的姓名,就見那男子一揮衣袖,孤身而立,十足滿意的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顯然是不想與她有過多的瓜葛。

這讓許箐更加的疑惑了,只能猜測也許此人是蘇小影的兄長家人也說不定。原來有個護著自己的兄長,這麼好啊。

許箐在心底感嘆了一聲,如獲至寶般把東西藏進了自己的衣襟裡,小心翼翼的保管著。

才說白澤,這邊剛出了許家,還沒踏上幾步屋頂的瓦礫,就被一個人攔下了去路。

“喲,這不是蘇二小姐的‘未婚夫’嗎?你不去陪著小影,在這裡做什麼?莫非是……”白澤眯了眯眼,意味深長:“移情別戀了?”

“白澤,你在這裡做什麼?”

白澤笑了笑,少年的嗓音裡滿是玩世不恭:“我不是說了嗎?替人用錢消災。”

白澤繞路想走,不過男人並沒有要放他離開的意思,幾次交手之間,白澤的斗笠翻飛,身上的俠衣也被扯下,露出了他翩翩白衣的少年原形。

“這樣的事情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男人的語氣十分肯定,而反觀對方卻一臉的無所謂,絲毫沒有被道破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