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蕭子澄垂著頭,半天答不出話來,景平皇帝微微一笑,沒有繼續為難於他。

其實,自從他今日走進這荒山村落那一刻起,他明白為何蕭子澄敢為摩尼教京都分舵的人求情了。

那些百姓那一張張發自內心的笑臉,是景平皇帝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當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經替先皇巡視儋州,那可是大周除卻京都外,最為富庶之地。

可即便是當時,他也從未在儋州百姓臉上,看到如此發自內心的笑容。

荒山雖不及儋州萬一,居住環境在景平皇帝看來,已經是再簡陋不堪了。

在剛進村的時候,他曾問隨侍的太監,感覺這裡如何。

那內侍環顧四周後,半晌才說出一句,也就是尋常百姓村落的樣子。

可就是這樣一座山村,便能讓近萬流民蜂擁而至,將此處當成他們心中的桃花源。

就連那對朝廷而言,如跗骨之蛆的摩尼教徒眾,都心甘情願在這裡紮根。

甚至為了保全這份安寧,甘願協助朝廷,誘捕曾經的教主。

景平皇帝頗有些動容,他收回目光,看向仍舊跪倒在地的蕭子澄,玩味道:

“蕭子澄,你可知,朕在很多時候真想把你砍了...”

正專注研究地上螞蟻的蕭子澄,聽到這話頓時一個激靈。

我擦,什麼情況,本少爺獻了這麼多寶貝,不給個大官噹噹也便罷了,怎得還起殺心了呢....

聖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時常告誡自己,雷霆雨露盡是君恩,臣本是純臣...”

景平皇帝深深看了蕭子澄一眼,這小子...竟還懂為臣之道?

只是他歷來穩重,心中雖然吃驚,卻依舊不露聲色,微微一笑道:

“朕期初以為,你是個紈絝子,現在朕卻越發覺得,傳聞終究是傳聞,聽聽便罷了。”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說完,蕭子澄小心翼翼的抬眸子,卻發現景平皇帝面帶冷色。

蕭子澄方才還覺能逃過一劫,可現在他心裡咯噔一聲。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的內心深處升騰而起。

自己先前的名聲,不說人神共憤,也總有人在背後罵上一聲敗家子。

可最近他種種表現,和從前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從前爛到骨子裡的人,怎麼可能性情大變?

那麼...皇帝會不會認定他從前是在裝傻充愣,關鍵時刻卻格外精明。

這不等同於告訴皇帝,他蕭子澄是個城府極深之人麼?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希望看到下面的臣子太過於有城府,心思太深連皇帝都摸不透,還能方心的下麼...

蕭子澄頓悟了,自己先前種種拔尖的表現,簡直和作死無二。

想到這裡,蕭子澄已然是冷汗淋淋,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這豈不是自掘墳墓麼?

萬一他他皇帝的心中,已然成了一個韜光養晦的陰謀家野心家形象.....

這樣說來,我蕭子澄必須得是人渣紈絝敗家子才成!

面對景平皇帝的質疑,蕭子澄心中劃過許多年頭,最後終究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認真道:

“臣從前的確不學無術,當日醉酒落水,當時臣性命只在旦夕之間。

也不知為何,生死之間陛下身影浮現於臣腦海之中,直到臣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