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遠在美國的女兒已經訂好機票,準備回國參加父親的葬禮,九菲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算一下落地時間,立馬打電話給趙初,讓他在本地發行量最大的《都市晚報》上,預訂魏之善喪禮訃告的釋出資訊。

倒杯紅酒,舉杯之時卻又放下,轉身到臥室衣櫃前換上一套灰色的套裝,抓起桌子上車鑰匙出門而去。

一條路從城市北郊,通往離市區七十公里外的邙山陵園。

正是金秋時節,天高雲淡。

路上車輛稀少,幾乎不見行人。

道路兩旁一棵棵高大的楊樹上,金黃色的樹葉經風輕吹嘩嘩作響,被太陽一照明黃耀眼,波光爍爍。

跳躍追逐的枝間鳥兒嘰嘰喳喳,彷彿車輛的駛入驚擾了它們原本的禪定與清修。

穿過樹梢間隙的光灑,在急速行駛的車前玻璃上,和樹影共舞。一道道斑駁光影彷彿光怪離陸的畫面在激情上演。九菲從隨身包裡取出墨鏡戴上,隨手開啟音樂。不是害怕,只想……

“語言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文字到不了的地方音樂可以。”這句話誰說的不知道,但知道這些年,除了喝茶飲酒,也就音樂可以完整的彌合自己的心境,讓這些年飄遊奔波又無處安頓的一顆心得到片刻的寧靜和安歇。

離邙山越來越近,道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抬升。兩邊的楊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參差不一的低矮山林,還有散落之間的深紅色的月季花。

遠處溪谷的潺潺流水隨著微風清脆入耳,道路前面不遠處一團一團白色的霧氣,風過也會土崩瓦解,縮成更小的片狀溜到低處或者又在別處合聚成雲。

陵園門口已有三五車輛安靜停泊。

車剛停好,抱著鮮花,拿著祭祀用品的女人迫不及待的上前兜賣。

白紫兩色百合,黃白色的菊花,淺粉色的太陽花,還有墨綠的金蘭……符合場景的鮮花應有盡有;冥幣元寶香菸白酒……該出現的物品一樣不缺。

九菲來時包裡帶了一瓶公爹愛喝的白酒,從女人花籃裡拿了一束白色的百合付錢時,想起婆婆生前一次逛花市時對著碩大花朵的墨綠金蘭讚歎,轉身從女人花籃裡拿了一束。

也許生意不好,賣花的女人看九菲購買爽快又不講價,願意用籃子幫她把東西帶到墓園,畢竟這裡到墓園還有一段距離要走。

九菲禮貌的拒絕了。

進入陵園大門撲面而來的是清一色的松柏,濃郁獨有的松香直入鼻孔。沿著石階慢慢前行,偶有路過三五成群同為祭拜的人,看到九菲一個人抱著東西都為她默默讓路。

公婆的墓地是魏之善當年找風水先生看過的,在陵園最貴的地段。九區黃河從背後繞帶流過,迎面是一窮碧野,陣陣松濤。在一個土比金貴地方擁有三十多平米的院子也算貴族。蒼松翠柏圍牆內,一塊褐色玉石墓碑在陽光下莊嚴肅穆,經風歷雨色彩依舊。幾年過去了,墓碑上兩位老人的彩色合影早已變得淡素剝離。

魏之善是家裡的獨子,雖然在墓地選擇上遵從了風水,但學醫出身的他對人死燈滅自信無疑,每年清明前來掃墓祭拜都是專心就簡,敷衍潦草。

九菲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溼巾和礦泉水,從上到下仔細的擦洗,到最後墓碑底座檯面時,用大力氣才把堆積變硬的泥土徹底擦去。

一切就緒,拿起婆婆喜歡的花束放在碑前,又為公公倒上愛喝的白酒擺在檯面。九菲雙膝跪地,本想懇求懺悔,無奈痛從心生,悲泣不已,滿腦子都是二位老人生前對自己的疼愛和呵護……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感身心疲軟,雙腿冰涼,無力站起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後面攙著她的胳膊把她扶起。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走出陵園,九菲輕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