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止戰之商(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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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434年·春末·雲浮古道
紅鳥的羽毛像一捧濺血的硃砂,在青空潑開一道痕跡。
它飛得極快,翅尖擦過山嵐時,空氣裡便撕開一道灼熱的焦味。白鳥緊隨其後,霜刃般的喙每一次啄擊,都從紅鳥尾翎上剮下一簇火星。兩團流火在雲層間撕咬翻滾,驚得山澗飲水的鹿群四散奔逃。
突然天際炸開紅色光雨。紅鳥左翼主羽斷裂,它發出類似編鐘碎裂的清鳴,猛地俯衝向蜿蜒的古道。
恰遇一隊商旅經過。
紅鳥如隕星墜落,正砸在領頭商人的錦緞上。那商人頭戴青笠,腰上還掛著夏藏國南疆虛雲山求來的辟邪木牌。白鳥收翅懸停在半空,冰晶般的眼珠轉動兩下,終究忌憚底下人類,長唳一聲消失在雲海。
“倒是會挑地方。“商人輕笑,指尖拂過紅鳥受傷的翅膀。
收留了這隻鳥,商人又重新上
古商道蜿蜒如游龍,兩側野薔薇灼灼如火,花瓣上的露珠映著天光,碎成七彩星子。溪水倒流,托起竹筏逆瀑而上,水底玉脈瑩潤如龍鱗隱現。巖縫間銀白的祝餘草隨風輕顫,草穗搖曳間,彷彿整條路都在呼吸。商人的銅鈴輕響,驚起一群青羽山雀,振翅時抖落的碎光,與紅鳥尾翎殘留的火星一同墜入霧中,恍若夢境。
另一邊,時年二十歲的口吃商人餘濤蹲在自己的攤位前,面前擺著一排做工精巧的銅水壺,壺身細膩的雲紋,在暮色裡泛著溫潤的光。可路過的人只是瞥一眼,聽到他結結巴巴的吆喝,便忍不住嗤笑,連價都不問就走了。
“這、這麼好的壺……你們、你們懂、懂什麼!”
他氣得臉漲紅,越急越說不利索,最後只能攥著拳頭,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腿。
旁邊的老商販慢悠悠地收拾著貨擔,聽到他的抱怨,頭也不抬地開口:“出現問題時,你先怪自己,還是先怪別人?”
餘濤一愣,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反駁。
老者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壺是好壺,可你連誇它的話都說不順,別人怎麼信得過?”
餘濤盯著自己的水壺,沉默了很久。夕陽的餘暉灑在銅壺上,映出他微微發紅的眼眶。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急著怪別人眼光差。
——而是開始練習,如何在開口前,先讓手裡的壺,替自己說話。
餘濤漸漸明白,生意不好,不能全怪別人。他不再急著辯解,而是把每個銅壺擦得鋥亮,在客人駐足時,先倒一杯清茶,再慢慢介紹。結巴依舊,但是好學,眼裡多了誠懇,生意竟也一日日好起來。
世代435年·夏末
可惜亂世不容安穩。西梁與夏藏戰事將起,商道封鎖,集市冷清。餘濤只得背起行囊,輾轉至夏藏西城。那裡缺醫少藥,而他的家鄉北境盛產良材。
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他的藥材攤剛支起就被本地藥商掀翻。正當狼狽時,一個叫王生的年輕人伸手拉他起來,笑道:“貨不錯,就是太老實。“兩人一拍即合
——餘濤返鄉運藥,王生負責打點銷路。
頭兩年,配合默契。王生機靈,餘濤踏實,生意越做越大,連邊境守軍都成了常客。可當餘濤第三次押著商隊歸來時,等待他的卻是空蕩蕩的庫房和蓋著官印的查封文書。王生早已用他的名字簽下假契,捲走全部錢財。
站在西城飄雪的街頭,餘濤摸了摸腰間僅剩的一枚銅錢
——正是當年賣出的第一個水壺的利潤。他忽然想起雲浮古道上老者的話:“出現問題時,你先怪自己還是先怪別人?“
這次,他死死攥著銅錢,指甲掐進掌心,卻再沒說出半句抱怨。
世代438年·冬·西城長街
凜冬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花,在青石板上鋪了一層薄霜。餘濤拖著沉重的腳步,襤褸的衣衫早已擋不住刺骨的寒意。他的胃裡空得發疼,眼前一陣陣發黑,最終踉蹌幾步,重重栽倒在街角的餛飩攤前。
“哥,這人還活著!“
清脆的鈴鐺聲在耳邊響起,餘濤模糊中感覺有人扶起了他。溫熱的粥水湊到唇邊,他本能地吞嚥起來。
“慢點喝,別嗆著。“
少女的聲音像山澗清泉,“我叫董文,這是我哥董武。你是餓暈的?“
餘濤抬眼,看見一張明媚的臉
——杏眼靈動,手腕繫著紅繩銅鈴。她身旁的青年精瘦結實,揹著一杆紅纓花槍,槍頭寒光凜凜。
身無分文的餘濤說明原因後,惹得兄妹憐憫,便讓他一起跑江湖賣藝。餘濤口吃的感謝答應,便跟著這對賣藝兄妹。第一日街頭賣藝,董武的槍法引得滿堂喝彩,董文的軟鞭舞得行雲流水。輪到餘濤捧著銅鑼收錢時,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多、多謝賞錢......“
他結結巴巴地道謝。多數看客都笑著投下銅板,唯有個疤臉壯漢抱著胳膊冷笑:“老子看戲從不掏錢!“
餘濤停下腳步:“這位、這位爺,規、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