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出於最後一點憐憫與恩恕,帶江市一連多天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在李興出殯這天終於開始轉陰。

清晨,包括元老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抵達李宅門前。

老派如陳友祥這樣的青社社團元老,俱是一襲玄色暗紋對襟長袍,腰間一束白色腰帶,白邊黑麵千層底布鞋,胸前佩戴一朵白色紙花。

而包括如顧澄和泰勒這般,半路加入集團的新任管理人員,則是一身黑色西服,白襯衫,黑色皮鞋領帶,左上臂裹著一掌寬的黑紗。

從李宅門前開始,沿街兩側,兩條長長的黑色車龍蜿蜒近兩公里。

往來經過這裡的行人不待偷偷打量幾眼,便被在此維持秩序的社團成員或眼神威脅、或言語喝罵地快速離開。

李興的棺木此時已被移植大門前臨時搭建的靈堂內停放,李子成等親眷披麻戴孝跪在棺木一側,替李興答謝著眾人的祭奠。

把三柱清香插進滿是香灰的銅爐,顧澄跟在權志勇身後,圍著半敞開的棺木向這位前會長做著最後的道別。

殮妝師的手藝很不錯,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自李興頭顱以下俱是由假體構成。

“這也算死無全屍了吧。”

走出靈堂,顧澄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對權志勇說道。

“他慘麼?”

偷眼打量,發現四下無人,權志勇便將顧澄拖到一旁僻靜角落裡,遞給他一根菸,兩個人偷偷抽了起來。

權志勇用下巴點了點靈堂所在方向,滿是不屑地說道:“要我說,像他這樣的,別說死無全屍,挫骨揚灰都算老天爺格外開恩了。他們別看現在一個個人模狗樣兒的,年輕的時候哪個手裡沒有沾幾件讓別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嘴角叼著菸捲,權志勇用雙手比劃了一個厚度,對顧澄接著說道:“不說旁人,光是躺裡面的這位,據我所知,因為他導致的各類未結案卷就這麼厚。

你自己想想,和他同樣身為元老級,現在依然在外逍遙自在的還有八個人。”

“那怎麼...”

顧澄原本想問為什麼不抓,旋即他又想到前些天胡有德跟他說起的事情,也只能失笑地搖搖頭。

自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麼,家破人亡不說,長輩留下的那點兒遺產還被陳友祥這位‘好叔叔’內外勾結騙走,沒有給他和顧涵留下分毫。

這裡裡外外都是他們的人,不吃幹抹淨都算好的了,還特麼能抓個錘子!

看著顧澄有些陰晴不定的表情,權志勇還以為他被自己的話給嚇到了,伸手在顧澄肩膀拍打著說道:“你跟我不同,我的責任是找到能夠直接釘死他們的證據,然後親手將這幫人一網打盡。

至於你,保護好自己的同時,把事情安排好,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解決。”

彷彿第一次認識權志勇一般,顧澄定定地凝視著他。

半晌,才無言地點頭應下。

到了起靈時分,在延請的和尚道士坐念唱打下,已被釘緊的棺木被幾條壯漢抬入槨中。

粗重的麻繩綁緊,四條黑漆木槓插入縫隙。

一聲送行的號子,

一曲淒涼的嗩吶,

姑且可算一代梟雄的李興,就這麼在家人呼天搶地的哀嚎下被人抬上車,運往了最後的目的地。

正窩在警車裡打盹兒的胡有德,也好懸被那尖銳的嗩吶聲一併送了行。

驚醒過來的他,忙不迭地從座椅夾縫中摳出對講機,向混在人群中的張方問道:“現在那邊什麼情況?”

“老大,這場面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

張方每多說一句,胡有德面色就難看一分,“你當自己是單老爺子,跟我擱這兒說評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