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停留之地。

想到這,許明月的一顆心突然高懸了起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風一般的掠過山谷邊緣,直奔腹地而去。

記憶裡的豺狼虎豹,猛獸環飼蕩然無存,腳下山清水秀,風景如畫,許明月隱約明白了什麼——當年讓她倉皇逃竄的狼群與野獸,也許只是自己年少時弱小無力的一場噩夢。

這一次沒有任何耽擱,許明月很快就看到了記憶裡的那棵海棠樹,一如既往的盛放。

當年她親手將師祖的牌位埋在樹下,新鮮的泥土痕跡猶在,彷彿只是昨日發生的一般。

正值星月當空,繁星點點,她甚至能感受到腰間的長生劍與此處隱隱的共鳴。

這個時候,許明月的眼前突然一變,像是拉開了一道幕簾,場景驀然轉換,有道聲音在她耳畔迴響:“你為了什麼走上這條路?你後悔嗎?痛苦嗎?也曾歡喜雀躍嗎?”

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聽過。

一瞬間,無數場景伴隨著聲音而浮現。

她看見自己在朦朧中睜開眼,那時還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師父在房間裡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個少年人站在師父身後,神態各異,年輕張揚。

畫面一轉就倏然到了她初入雲海天的時候,少年人在戒堂門口探頭探腦,欲言又止,那是年少的許明月只覺得好笑,卻又故意裝作看不見。

而如今的許明月鬼使神差走過去,穿過戒堂崎嶇不平的地面,緩緩向那個口是心非,天真傲慢的大少爺走去。看著他在門口躊躇不前,想去詢問他的荷包,卻又收回腳步,許明月心裡一緊,某種東西轟然坍塌,像是要將她淹沒。

那時候的大少爺剛張開,面容還帶著少年人的稚嫩與青澀,未經風雨,眉梢眼角盡是肆意瀟灑。

許明月伸開手臂,將人摟在懷裡,像是摟住了她生命中的珍寶。微微抬頭就能看見少年人的光潔的下顎。

一瞬間,眼前竟有些模糊。

這是她一生最快樂,亦是最痛苦的時光。

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假的,許明月仰起臉,眼前人驀然消失不見了,周遭的景象飛速流逝,仿若年華似水,一去不復返。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眼前的視野再次清晰的時候,許明月看見師父正站在自己面前,拂衣師祖離的偏遠些,手腳俱是鎖鏈。鎖鏈烏黑似墨,她的周身被一層朦朧的漩渦籠罩,漩渦裡不時生出利刃,刮過她的血肉。

許明月吶吶道:“師父……師祖……”

拂衣滿不在意笑了笑,說道:“罪無可恕,千刀萬剮,怎麼?看著很血腥麼?”

許明月語塞。

李如風捋了捋袖子,搖頭道:“長大了,膽子也大了,沒有小時候嚇起來有意思了。”

許明月撇撇嘴:“像師兄那樣被只癩蛤蟆嚇的上竄下跳就有意思了嗎。”

李如風:“既然你這麼嫌棄,怎麼還抱著不放。”

許明月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好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

李如風收斂了笑容,他伸出手想和往常摸一摸小徒弟的發頂,一抬起手來才發現自己如今已經摸不到實處了,手臂一時間停滯在半身處。

許明月放下長生劍,默不作聲的跪了下去,低頭喊了句:“師父。”

李如風:“你怎麼進來的?”

許明月仰起臉,就聽拂衣師祖解釋道:“這裡是人間死地,按理說生魂不得進入,流離失所的魂魄大多會在此停留一段時日,上一次進入此處是巧合,這一次……她早已不是凡人肉身了,自然來去自如了。”

許明月苦笑道:“師父,徒兒有愧。”

李如風揮揮手打斷她:“來這裡做什麼?總歸不是因為想我這個老人家了。”

許明月將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李如風還未開口,拂衣就長長的“哦”了一聲:“敢情是挖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