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靜靜地下著,路明非蹲在那兒大哭,高亢嘹亮穿雲裂石,就差撒潑打滾了。

周圍的人靜靜地翻著書,無人知曉,更無人理睬。他彷彿在世界盡頭哭泣,能聽到的只有電話那頭的男人。

其實他也不想,就是那種忽然間湧起來的委屈,前一刻你還覺得老子亡命千里、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真乃錚錚鐵漢,別再把我看成以前那個慫貨了。下一刻你忽然覺得,你那麼剛那麼硬,不過是哭了也沒人聽罷了。

“明非,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此時此刻我還無法回答。”路麟城說道:“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你必須自己去面對,比如命運。”

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字眼,父子之間聊起來未免太過裝逼,不過這兩個字從路麟城的嘴裡說出來,聽著別具深意。

路明非的哭泣忽然就止住了,他揉揉鼻子,深呼吸兩下,定了定神,“老爸你說。”

“時間不多,我們的通話隨時可能被監聽,記住我下面的每句話。你的處境很危險,不要相信任何人。學院裡有些人只是蠢,但也有些人是要對你不利的。審判之日前,龍王們都會甦醒,他們會憑本能來找你,所以你要尤其警惕身邊的人,他們很有可能是隱藏的龍王。”路麟城的語速很快,越來越快,似乎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你身邊的臺子上就有紙筆,記住這個座標,北緯n77°36′40.36″,東經e104°14′6.84...”

路明非寫了幾筆,忽然停下了。

“這是那個港口?”他嘶啞地問。

路麟城給出的座標位於西伯利亞北部,接近北冰洋,莽莽荒原,極寒之地。很多年前,據說那裡有座港口。

“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路麟城低聲道。

“你想讓我去那?”路明非聲音同樣很低。

“可以不去,不想去的話就趕快逃,逃得遠遠的,離那裡越遠越好。”路麟城頓了頓,“但如果不去,你就不會知道真相,發生過的一切,也就跟你沒關係了。”

路明非默然片刻,“你是讓我自己選?”

路麟城說:“你已經長大了,我跟你說過,有些事只能自己面對。”

這一次,路明非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無聲地笑笑,“我已經做過選擇了。”

路麟城也沉默了很久,“很好,男孩子應該勇敢點,勇敢的男孩子,從來都不會被人看不起。”

“記住了。”

“不要帶著陳墨童,她不能去那裡。”路麟城結束通話了電話。

小書店忽然間恢復了正常,風聲雨聲翻書聲,所有的聲音都清晰起來,彷彿剛才有個看不見的玻璃罩子罩住了路明非和那臺老式電話。

端著咖啡經過的服務生好奇地看了路明非一眼,這位客人拿著那臺用作裝飾品的老式電話的話筒,靜靜地站著,臉上似喜似哀。

“先生,我能做您做些什麼麼?”服務生細聲細語地詢問。

“不不,我很好。”路明非掛上了話筒。

這下子他看清楚了,這臺電話連訊號線都沒有,剛才那通電話好像根本就是個夢境。然而他的手中卻真實地捏著一張紙片,上面寫著那個位於北西伯利亞的座標。

老爹說得沒錯,勇敢的男孩子從來都不會被人看不起,何況他已經不是孩子了,大概只有那些在意你又跟你認識了很久的人,才會因為一直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把你看成是孩子。

……

路明非往天上一粒粒丟著牛肉乾,再用嘴接住。

正浮想聯翩呢,屁股後面忽然傳來了音樂聲。

一個人在茫茫大海上隨波逐流,忽然聽到音樂,路明非陡然嚇得一個激靈,一把就從後腰裡拔出了手槍,轉身瞄準。

但屁股後面連個鬼影兒都沒有,音樂聲又轉到救生艇的另一側去了,還是他的屁股後面。